她深吸了口气,带着海腥气的风灌进肺里,刚才被琐事搅得发闷的胸口忽然松快了些。

那些没说出口的委屈、藏在心里的别扭,像是被这烟火气裹住,又被海风轻轻推远了,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悄悄把嘴角绷直了些,就当是暂时借给大海保管吧。

钢琴曲恰好换了支更轻快的调子,指尖般的旋律在耳畔跳着。

柳如烟瞥了眼身旁的楚临渊,他正弯腰帮苏悦儿调整烤架高度,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线条利落的手腕。

她忽然想起前阵子在他家书房看到的那架三角钢琴,黑亮的琴身映着窗外的光,当时听见他弹钢琴时,就感觉有些不自然的沉迷其中,能把琴键弹出温柔调子的人,心里总得藏着点不为人知的细腻。

只是这份细腻是为谁练的呢?她莫名想起姬如雪,那个总穿着白裙子、说话轻声细语的女人,是楚临渊圈子里默认的“意难平”。

或许他指尖的琴音,最初是为哄他的白月光开心?又或者他本就生来如此,学什么都一点就通,弹钢琴不过是和他车技、厨艺等等技能一样,是刻在霸总基因里的“附加技能”?

不管是哪种,柳如烟都能想象出他学生时代的样子,大概是穿着白衬衫站在琴房门口,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肩线上,身后琴键还留着余音,路过的女生总要偷偷回头看两眼。

说不定课桌抽屉里总塞着匿名情书,篮球场边的呐喊里有一半是冲他喊的,那种天生自带光环的人,从来不用费劲,就能被全世界的目光围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就没好气地撇了撇嘴。

不是气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也不是气自己如今顶着“楚临渊妻子”的身份,反倒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是嫉妒,明晃晃的嫉妒。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前世。那会儿她还是个普通社畜,每天挤早晚高峰地铁,工位上的咖啡渍擦了又添,才多大就熬出了黑眼圈。

同事聚餐时总被调侃“母胎单身”,他只能挠着头笑说“没时间谈恋爱”,其实是连主动和女生搭话都要在心里预演三遍。

最后倒在公司键盘上那天,电脑屏幕还停留在没改完的PPT上,他到死都是个连牵手都没试过的小处男。

凭什么呢?她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同样是活一世,他楚临渊生来就站在金字塔尖,钱、地位、旁人求不来的女人缘,好像随手就能拿到;自己却在底层卷了一辈子,连句“我喜欢你”都没机会说出口。

想到这儿,她甚至有点想踹脚下的沙子,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海风忽然变急了,吹得她额前碎发飘起来。她抬手捋头发时,指尖不小心蹭到耳廓,忽然想起更离谱的事,她的第一次是被楚临渊半强制拿走的,那天晚上的疼和慌还刻在骨子里。

可反过来想……这个看起来什么都经历过的霸总,他的第一次,该不会、该不会是被自己给“收”了吧?

这个念头像道惊雷在脑子里炸开,她猛地僵住,连呼吸都顿了半拍。

沙滩上的烟火气、钢琴曲、烤肉香忽然都模糊了,只剩下心里那个疯狂的猜想在打转,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荒谬了!比她穿越成女人还荒谬,比楚临渊突然对她笑还让人头皮发麻。

她偷偷抬眼瞄楚临渊,他刚好抬起头,目光撞过来时,还带着点被炭火熏红的暖意。柳如烟像被烫到似的立刻转开视线,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连带着刚才的嫉妒都淡了些,只剩下满脑子的“不会吧不会吧”,这可比楚临渊有多少女人缘,吓人多了。

楚临渊先一步拉开了沙滩椅的藤编扶手,柳如烟顺势走过去时,裙摆被海风掀得轻轻晃了晃。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顺着雪纺裙的褶皱往下捋了捋,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指尖掠过布料时甚至带着点不自觉的轻柔,直到裙摆服帖地垂落在椅面上,她才侧身坐下,腰背挺得笔直,却没留意自己搭在膝头的手指正微微蜷着,尾指极轻地翘了起来。

直到坐下时膝盖碰到冰凉的金属椅腿,她才后知后觉地愣了愣。

这动作太“女人”了。

就像前几天在镜子前涂护手霜时,会下意识用指腹打圈按摩;就像穿高跟鞋下楼梯时,自然而然会用脚掌先着地缓冲。

这些曾经让她对着镜子练习半天才学会的姿态,如今竟成了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尤其是那不经意间翘起的尾指,连她自己都没察觉,从前那只手只会攥鼠标、握笔、捏皱外卖单,哪有过这样轻软的弧度?

她悄悄把尾指蜷回来,却在碰到掌心的瞬间又放松了。

或许是这海风太柔,或许是帐篷里的暖光太晃眼,连带着她对“习惯”这件事,都没了最初的抗拒。

沙滩上的人声渐渐淡了。远处的游客早已散去,只有苏悦儿还守在烤架旁,炭火的红光映在她脸上,翻动烤串的动作熟练又轻快。

蓝牙音箱里的音乐换了首萨克斯曲,调子被海风吹得有些散,倒衬得这方小天地格外安静,除了海浪拍岸的声,就只剩下她和楚临渊之间那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楚总,夫人,先尝尝这个!”苏悦儿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她端着个竹编托盘走过来,上面摆着刚烤好的串儿。

牛肉串裹着焦香的芝麻,玉米粒被烤得微微发皱,金黄的油脂顺着签子往下滴,连翠绿的韭菜都沾着焦脆的边,撒在上面的辣椒粉在暖光里泛着红。

楚临渊抬眸看了眼,声音比平时温和些:

“辛苦了,放旁边小桌上就行了。”

柳如烟的目光却黏在托盘上没移开。鼻尖萦绕着烤肉香,她看着苏悦儿把烤串摆好,又转身去续炭火,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这大概就是有钱人的日常吧?

想吃烧烤不必自己蹲在路边烤得满身烟味,自有人把火候拿捏得刚好,连签子都摆得整整齐齐。这日子,说起来倒真有点像古代皇帝的待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可这么一想,她又忍不住偷偷抬眼瞄楚临渊。他正低头用纸巾擦着刚碰到烤架边缘的手指,侧脸在暖黄灯光下显得柔和了些。

那自己现在算什么?被这位“霸总皇帝”圈在身边的人?说是囚禁吧,他倒没真限制她的自由;说是宠爱吧,两人之间总隔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但不管怎么说,能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把烤好的东西送过来,总比她前世挤在出租屋里啃冷馒头强,这么算的话,她的待遇好像比这位“皇帝”还舒坦点?

她咬了口牛肉串,油脂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懂了为什么那么多人羡慕“当女人”的清闲。

当今社会的男人,从生下来就被架在“要成功”的架子上,买房买车、升职加薪,哪样不要拼尽全力?可女人似乎总有退路,累了可以说“找个人依靠”,压力大了能被说“不用那么拼”。

若是像那些甜宠文里的女主,穿越过来就被捧在手心,那倒真能把日子过成蜜。

可偏偏她穿进的像是本虐文剧本。柳如烟嚼着玉米粒,心里有点发闷,别人穿越要么是搞事业当女王,要么是被宠成小公主,她倒好,每天不是在琢磨楚临渊的心思,就是在纠结自己前世今生的身份,偶尔还要被那些莫名其妙的剧情推着走,活像被按在轨道上的木偶,连喘口气都得看“剧情”脸色。

感觉不是在教培就是交配的路上。

“不合口味?”楚临渊的声音忽然传来,她才发现自己手里的玉米串都快被捏凉了。

“没有没有,”她赶紧又咬了一口,含糊着说,“挺好吃的,苏悦儿手艺不错。”

海风又吹过来,带着点凉意。她下意识地把胳膊往怀里缩了缩,尾指又不自觉地翘了起来,管它呢,先把这串玉米吃完再说。

虐不虐的,至少现在的烤串是热的,海风是自由的,总比在前世的工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