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眼看到周朝云束在他身上的雏鸟情结断了,许是断得彻彻底底,断成个七零八落,后摔得个粉零麻碎,再拼不起来了。
忆起曾经那个执着地跟在他身后,眼含秋波风流婉转的鸟儿,再看着眼前这个恨他彻骨,满眼失望的周朝云,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或许他一开始就有着最好的“控制”周朝云的方法,可他不惜代价绕了远路,如今这条路他再回不去了。
他似乎错失了一些天赐良机,丢弃了赢在起跑线上的资本,将一手好牌打了个稀烂。
这让他觉得事情在向不可控发展。
而黎暮生恰好对失去控制的感觉充满恐惧。
趁他分神,周朝云在他小腿上猛踢几脚,又用膝盖踹他裤裆,一番拼死拼活下来,看似有些效用,实则还是被人放了水黎暮生脸色复杂,竟像有几分无助,呆呆看着他,松了些手劲儿。
他放开周朝云,放他跌到地上,再看他倔强地爬起来。
周朝云处在发情边缘,连骨头都是软的,显然已是强弩之末了,却顽强地扶着墙走到那处墙洞,跌跌撞撞地。他一圈圈解开缠在脖子上的披帛,然后回光返照冲上去踹了那按着女孩的头冲撞的乾元一脚。
“滚开!别碰她!滚……”周朝云浑浑噩噩地骂咧着,冲上去对着乾元厮打,攻击力不高,恐吓性较强,那乾元被他踢了一脚啥事儿没有,只愣了一下,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黎暮生,再看了看护在夏湘身前、将披帛盖在人身上的周朝云。
虽没搞清楚这是弄得哪一出,但坤泽于庐清会乾元眼中都是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品相越高的,他们这些普通弟子越难能一尝便是了。坤泽在飞来峰太正常不过,哪怕是周朝云,出现在此处也并不奇怪。
乾元命根子还挺着,见此绝色人儿,心里那点淫邪心思自然翻腾起来谁不知周朝云这等坤泽,那都是圣人禁脔级别的炉鼎,平日里谁都动不得,只有来宾宴客才有机会得见。
庐清会里无人不知,周朝云唯同圣人及黎暮生走得近,必然是这二人的私用炉鼎。
可黎暮生将周朝云带出来“共享”一事早在乾派传得沸沸扬扬,还得了个义气慷慨的名声。那场以周朝云为中心的、酣畅淋漓的情事多经加工,变得香艳无比,给这位居坤派首席的尤物增添了不少引人遐想的风流谈资。
又能有谁人不想品尝一二呢
乾元挺着性器,丝毫不介办事途中被人打断,而是乐呵呵扯住周朝云胳膊,“哟,周师兄,稀客……”
周朝云本还想再打骂,却被冲上来的黎暮生吓了一跳。
黎暮生真是瞬间窜过来的,带着拳风殴在乾元脸上,顿时把乾元击倒在地。将人揍翻之后也没见他消停,疯了似的追扑到乾元身上殴打也许在泄愤罢声声闷重,拳拳见血,那乾元一开始还会反击几下,很快被打得半点儿反应都没了。
周朝云知道黎暮生这厮喜怒无常,不能当作常人思考,况且这闭关室内信香太杂,极易引起乾元间争吵冲突,可再怎么有预料,也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事来。
黎暮生显然不是在帮他,只是在抽疯。
他知道黎暮生放了他只是一时恍惚,待这疯子回过劲儿来定是还要拉着他折磨,可他真没法对如此恶行视若无睹。
这些少不更事的坤泽曾与他朝夕相对,天真烂漫都看在眼里,稚言善语都听在耳中,尽管他的处境也并没比他们强上多少,可总觉得既然摊上了“师兄”这名号,那总该做点儿什么。
哪怕无济于事,也不该是见死不救。
周朝云在墙上摸索半天才找着机关,这墙洞是藏了暗扣在里边,只消选好尺寸,人一塞进去,机关便自动扣好了。他趁黎暮生还沉迷斗殴,连忙把夏湘从开了机关的墙洞里抱出来,小姑娘不堪折腾,浑身是血,已昏过去了。
周朝云手都不知该放哪儿,手忙脚乱地扶在人腰上才想起来,该给她穿件衣裳。
晚秋天凉,他倒是多穿了几件。
他可以只穿亵衣,但让一个坤泽,还是姑娘家裸着身子实在不好,周朝云咬咬牙,脱下自己外褂披在夏湘身上,背起她一条胳膊,带她向门口行去。
然只走到暗道口,他便再走不动了,腿软得总像要跪下,股间黏腻湿滑,格外难受,这感觉他再熟悉不过,必然是将要发情了。
情热煎熬,不是逞强便能抵御得了的,他左右权衡,还是暂时停下来,把夏湘放下,安顿在暗道中。
他正给夏湘系着腰带,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狠戾凄绝的嘶叫。
“周、朝、云”
黎暮生有多久没叫全他名字,周朝云就有多为这一声心惊。
他回头,黎暮生该是打完了那人,满脸是血地转过身来,双眼赤红地瞪着他。周朝云真给他吓了一哆嗦,没等做出逃跑的动作,黎暮生已然跳起扑了过来。
“朝云,你想到哪儿去……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朝云……”黎暮生猛地撞到他身上,双手直取他咽喉,同他一起倒在血与淫液共浸的冰冷地砖上,掐着他发疯,“朝云,你怎么就非得救她……她是谁?朝云,你又有朋友了是吗……师兄不喜欢你有朋友,你是不是都忘了?”
别提说话了,周朝云简直快被他掐断了气,呼哧带喘,喉咙堵着死活咳不出声音,他脸色涨红,指甲在黎暮生胳膊上抓出道道血痕,在闷苦中瞥见黎暮生恶欲阴鸷眼里的泪。
黎暮生压他更死,边对他吼着边湿了眼眶:“我有什么错!我不能把你交给尊上,你是我的,只有我有资格管你!朝云,你为什么信尊上不信我……我爱你,我爱你,我带你走只是想”
他每次用“爱”字做挡箭牌,都太让周朝云恶心。
“闭嘴吧你!”周朝云掰进他手指,抠出能喘息的缝隙来,也用尽全力嘶喊出声,“你这个畜生!你的爱是什么?你爱我什么?你只是想满足你自己罢了,你控制我折磨我,想让我离了你再也活不下去,这就是你的爱是吗!黎暮生!”
周朝云落泪,他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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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恶心呢?
因为太巧了,他爱周朝云,周朝云也恰好爱他,又恰好爱了那么多年。
几年,几十年,几百年。
他们都在诉说爱,可他们口中的爱却截然不同、天差地远。
周朝云的爱同他的人一样,干净、纯粹、不带丁点儿邪念,他执拗地爱着黎暮生,爱他在记忆中光鲜灿烂,爱他在压迫中腐朽生疮。他虽喜欢着黎暮生少年时的温文尔雅与体贴,却在他恶念初露苗头时也未曾想过放弃,他永远爱他的优秀,并盼望他好上加好。
他爱黎暮生,真就同他曾答应黎暮生的一样,无论正反黑白,都同爱银杏般始终不渝。
爱该是包含与成就,是求同存异与欣欣向荣,是能令人如沐春风的欢愉和幸福。纵然爱之一事因人而异,讲法颇多,也起码不该像黎暮生那样,充满控制欲和毁灭欲,将爱欲炼成苦痛折磨加诸于人。
正因周朝云太了解真正的爱该是什么样子,因此他太为自己这“真正的爱”而感到可悲。
他的爱消融了,消融在黎暮生的爱里。
真正的爱竟败给畸形的爱,这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