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走出浴室时,房间里只留下角落一盏暗淡的射灯,屠准重新睡到窗台上?,大概是药效起作?用了,醒不了,也没睡得多?安稳,呼吸声时缓时急,时轻时重。

水润又粉红的唇畔还留有他发疯的罪状。

裴空青背靠在窗台,冰凉的石板硌得骨头疼,他低下头,挫败地叹气,又狠狠抓过头发,好笑地掀唇,迟疑片刻,手臂绕过她的颈窝和腿弯,把人?抱进怀里,送回床上?,给她盖了被,撕了退热贴贴在额头、颈侧。

别的地方他没碰。

低廉的旅店、狭窄的房间连个带软包的椅子也没有,他干脆学她跳上?窗台,曲着腿,望向天空。

直到雨停风止,直到天亮……

-

疯狂的大雨浇灭了大地的火热,也涤清了花朝的灰尘。

天空变得清澈湛蓝,太阳出来后,鲜花绿叶都在发光,地面还淤积着泥泞和湿润,沿街的商铺都在清理雨后的狼藉,但也照常是热热闹闹地开张。

日式烤肉店外,兔子和熊仍在招揽顾客,兔子也依然在欢快地卖弄舞姿。

早晨离开前摸她额头,烧是退了,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裴空青掀着窗帘,目光落在楼下一上?午。

“哥,你?这爱意深沉啊!送你?一首歌,爱在心头口难开?”窦豆一边弹吉他,一边取笑他,“舍不得就不要离啊!小姑娘多?哄哄就好了!”

裴空青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放下窗帘。

电话?铃声响起,是墓地打来敲定碑文事宜的,李奶奶无?儿无?女,也没有亲戚朋友关心她埋骨何?处,葬礼办得冷清寒酸,如今甚至连立碑人?都不知道该刻上?哪些名字。

有的人?生来坏骨,少有遭受道义谴责的羞耻心,比如裴空青,而今感觉无?力?的,也不过是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李奶奶下葬的那天,天空下起了绵绵雨,但乌云不重,甚至有明亮阳光,如今墓区管制烟火,鞭炮不让放,纸钱不让烧,只有香烛一点点火光,总是缺点祭拜的仪式感。

屠准弯腰,将一捧红玫瑰放在墓碑前,意图代?替鞭炮纸钱燃烧。

碑上?李奶奶笑得慈祥灿烂,好像对她的安排很满意,碑文除了逝者?的生卒年月,便?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内容,而立碑人?的位置,除了裴空青、屠准,还有另一个名字

谢获。

“他会来祭拜奶奶吗?”这是那荒唐的一夜后,屠准对裴空青说的第一句话?。

裴空青蹲在墓碑前,往蹲坐两侧的小石狮身上?系彩色飘带,声音慵懒而低淡:“他来过了。”

屠准“哦”了声,没再追问。

盛夏步入尾声,她在花朝的生活也即将画上?句点。

在日式烤肉店最后一天工作?结束后,屠准领到了这辈子第一笔实实在在的血汗钱,店内临时服务生90元一天,店外穿玩偶装跳舞发传单300元一天,哪怕是在夏季,她也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终于,赚到了回雍城的机票钱。

买了机票后,还剩下一点钱,本想买个蛋糕和裴空青一起吃,但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尴尬,所以最后去商场,买了一对耳钉,是小狗和骨头的样式,小巧而精致,其实还有骷髅和骨头可选,还更符合他颓懒厌世的调性。

但不知道为何?,结账后屠准才发现,她选的是小狗和骨头。

她是无?意间发现裴空青有耳洞的,当时两人?近在咫尺,她被烟呛得飙泪,还来不及好奇,便?被他掰正了视线。

要么是烧糊涂了,要么是彻底疯了,在那样荒唐的情况下,她有一瞬间竟然给予了他冲动却?正向的反馈,哪怕只是一秒、半秒、瞬息,也像霹雳闪电刮过头皮,叫她肌骨麻寒。

原来人?心真的会那么突然的、轻易的,发生变化。

第20章 第 20 章 她总能猝不及防地把他整……

回到旅店退房, 食宿钱已经结清,屠准把东西收出一个行李箱,箱子是裴空青的, 说是借, 其实借了大概也没有机会再还, 205号已经人走?房空,两人连告别都?没有,礼物也没办法送。

屠准感觉有点失落, 小小地自嘲了一下?,拖着箱子去车站。

广场的树荫下?,远远地等着一个人,懒洋洋地跨坐在酷黑摩托上,神?情空寂地吞云吐雾,隔着丝丝缭绕的云雾, 眉眼凛厉地望过来。

两人视线对上, 落在行李箱上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 除了明明白白的诧异,还有若有似无的雀跃欣喜,屠准向他走?过去。

烟只?抽了一半,裴空青面无表情地弹掉烟灰,从摩托车上翻腿下?来, 松松垮垮地站在花坛边, 在屠准停下?脚步的同时, 弯腰把烟头摁进泥土里。

他甚至都?不看她,浑身上下?写满了冷峻薄凉:“身上还有钱吗?”

屠准点头:“有。”

他安安静静地等着她提离婚的事,没等到,等到了摊在他眼皮下?的一只?手, 里面躺着一对耳钉,被白皙透粉的皮肤和斑斑点点的阳光衬得?银光闪烁。

“给你的。”她没说是礼物,也没说谢谢。

裴空青低着头,雪白睫毛轻掀,幽冷眸光从她汗涔涔、红润润的脸上划过,抬手,拿走?了其中那只?小狗:“我只?有一个耳洞。”

屠准收回手,把骨头揣回兜里,她微微偏头,仰面看他,挤出一个乖巧灿烂的笑:“叮!恭喜裴先生,单方面契约成立!”

她竖着手指在他眼前交叠擦过,虽然尴尬地没出响,但媚眼轻眨,满目都?是真诚俏皮:“选了小狗,万事不愁。出示小狗耳钉,可?向屠准小姐兑换一个愿望哦!”

话落,她看了眼候车厅:“我要去坐车了,谢谢你来送我。”

屠准转身往大厅走?,没走?两步,在人来人往中回头,一双娇俏的眉眼弯成可?爱的月牙,在熙熙攘攘的阳光下?闪闪发光:“未经允许,擅自把我的号码存在了你的手机里。”

“随时可?以许愿哦!”

气氛都?烘托到这个程度了,不笑一笑显得?过于寒凉,但裴空青笑不出来,他转过身,摸出烟来点上,不敢去看,再多看一眼,就会像上次那样,疯了似的把她强留下?来。

她总能猝不及防地把他整颗心脏敲碎,心脏都?碎了还能呼吸的家伙,不是魔鬼又是什么?

裴空青静默了许久,才?又转身,那道背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往来人群中,怎么都?看不到了,他成了一只?脱离躯壳的孤魂,一点一点,沉进空旷无边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