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1 / 1)

姬寅礼语气稍缓,“当然,我也不会否定他们为国的赤胆忠心,有此等成仁取义的臣子,吾亦甚敬重之。无论是他们生前身后名?,还是最大限度优待家族,我都?不会亏待分毫。”

“自?古变法没有不流血的,既走上这条路,那意味着?他们皆做足了准备。”

他眸光落在她面上,最后概数定在她掩着?情绪的眸中,“何况,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居庙堂则忧其民,为臣,为官,他们为国朝为黎民行事,也是应有之义。事情总要有人去做,还是说,旁人可生可死,你陈郎中的莫逆之交死不得?”

陈今昭再次摇头,眸中的燐燐火光未散,依旧直视着?他,“我不会这般想。但殿下?,还有一问未回?我。”

“你非问不可?”

“非问不可!”

姬寅礼点点头,“好?,我给你答案。现在国库尚不充盈,现在起兵镇压九州世家,没法十拿九稳。待他二人探完路,该跳的跳出来了,粮草、钱财也经得住连战,便是你下?场大刀阔斧行变法、施新政之时。”

他的话?落后,陈今昭只看着?他,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何故如斯看我?此政既由?你所提,便由?你收尾,此乃应有之理。他二人求仁得仁,你也实现胸中抱负,如何不算两全其美之事,有何不可。”

见她依旧不言,他胸口突兀涌出股暴躁来。

“陈今昭,你说话?。”

陈今昭深呼吸一口,莫名?笑了下?。

“殿下?谆谆相劝,让臣以挚友之谊,为官之德,超脱私心狭隘,敞开胸怀宽和来看待他们舍生取义、殉道报国之事。劝我敬重他们,成全他们,不该私心去拦去挡,或许也不该为此有所伤怀。”

“其实殿下?多虑了,时至今日,我已经释然了。在这个世间,各人自?有各人的道,我要做的确是该成全,祝福。”

她仰眸看着?他,眸里的燐燐火光却一点点散了,“现在,我亦想劝殿下?,可否以一个国朝掌权者的襟怀,以天?下?共主之明?睿,亦宽和胸怀,公平公允的来看待我的道?”

在他乍然惊怒的神色中,她从榻上下?地,朝他躬身施礼,“愿殿下?莫拦莫阻,成全陈今昭的道。”

第127章 第 127 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你的道?哈, 你的道!”

对?着面?前恭恭敬敬朝他施礼的人,姬寅礼怒火高炽,双眼都被她这举动刺的发痛。他怒极发恨道, “来,告诉我, 何谓你的道?可是那取死之道!”

“殿下息怒,请听我一言。”陈今昭只觉此刻她思维前所未有之清晰, 情绪也?前所未有之平静,“殿下作为天下共主,操持天下棋盘, 一动一举牵动国朝的存亡兴衰,在家国大义面?前, 在大势之下,个人的生死就渺小的不可计了。”

姬寅礼忍不住沉声发问:“你在怨我?”

“不,恰恰相反, 我敬佩殿下,这是一国主君该行的大道,无可指摘。为家国计,其他私情都是小道。”

她无声退后两步,保持君臣该有的对?话距离。

再?次抬手躬身,“既是君臣对?话,那臣恳请殿下抛开私情, 以?执棋者之明?,来公?正看待我这颗棋子?入局的作用。天下棋局中,荆州这处将成?死局,失败的原因有诸多,但后继无力仍为关键。”

在对?方铁青的脸色中, 她仍低垂着眸,字字清晰,“变法?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事,独木终难支大厦。此时臣入局,就能将这股力给续起来。就算不能盘活荆州的这盘棋,但好歹能分?担些火力,让这点?火星来延长些余热。”

“你!”姬寅礼胸口剧烈起伏,切齿指着她片刻,猛拂袖,“这会打乱孤的部署!此乃下下策!荆州这盘棋来日自有盘活之机,你现在入局远不是时候。”

“错矣,现在我入局才是上上之策!作为新政的提议者,没人会比我更清楚每条细则后的走势、以?及之后政策落地的情况。我知晓殿下之前的部署,但我同样也?深知殿下的弘愿开创千秋伟业,早日实?现九域归心、群夷稽首之盛景!”

陈今昭抬眸,看向面?前身躯微僵的人,条分?缕析道,“在荆州实?施变法?就是殿下踏出大业的第一步。既如?此,那我此时入局于殿下而言,有利则无弊。若能侥幸盘活荆州这盘棋,那无疑能缩短八方归附、四海承平的进程,若败了,好歹也?延长了点?余热,给后来者提供了经验不说,也?能让殿下看清更多的走势。”

姬寅礼猛地跨前一步,“你说什么?竟还想入荆州!”

陈今昭顺势后退一步,“殿下不必担心我会打乱你的部署,只荆州一地,并不会激反天下世家。他们的恨,只会冲着荆州而去。”

殿内响起粗重的喘息声。

“好,好!原来你确是给自己寻了个取死之道,好得很。”

仿佛从喉间挤出的话语,强压着即将崩塌暴泄的情绪,“陈今昭你不是最惜命吗?将自身陷入险境、死地从不是你的处世之道!若你对?孤有何不满,抑或有何要求或想法?,你可明?言,大可不必以?此话来激将于孤!”

他眦裂发指的视她,“何必拿自己的生死做赌!”

陈今昭低眼看着落入她视线里的那抹冕服袍摆,朱红缎面?流光溢彩,金线走蟒纹,银丝勾祥云,尽显至尊的雍容气度,象征至高无上的权势地位。感受着此时对?方扑面?而来的那些浓烈情感,她到底还是缓缓抬了眼帘,看向对?面?凤眸赤红却满目是她的男子?。

于这一刻,她内心就涌出些道不尽说不清的难受来。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殿下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乎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没有再?竖起君臣坚硬的外壳,见?他焦灼且怒的迈上前来亦没有再?退,没再?刻意维持所谓君臣距离。

姬寅礼用力捧起她凉白的脸,压下脸来,字字咬牙,“我在不在乎你看不出来?你是有眼如?盲吗,还是胸口这颗心就是块石头!”

“是,不能说殿下不在乎我,说这般的话我自己都觉得亏心。这些年来你如?何待我的,我如?何感受不到?你待我之周全,便是铁石心肠之人,亦会有所感触。”

她被他捧着脸,两人靠的极近,温热的呼吸都似近在咫尺。迎着他情绪浓烈又极具威势的目光,她极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尽量完整而清晰的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表达出来。

“甚至,你比我更先洞悉我的青云之志。我也?是时至今日方想明?白,其实?早在呈上新政倡议书那刻,心底深处就暗藏想亲手实?施的夙愿。只是当时顾虑太多,故而我再?一次惯性的忽略了自我的抱负。是殿下看透了我,明?我志向、晓我抱负,方有了来日那番安排,欲成?全我的政治理?想。”

“这一刻我信殿下懂我,知我,我信殿下珍重、在乎我。”

这番话说得至情至性,让听入耳中之人,哪怕此时再?怒再?恨,胸腔里还是弥漫上了丝丝缕缕动容。

“每条细则皆斟字酌句,后面?林林总总缀有不下十数条的应对?之策,纲举目张,详陈方略,如?织锦经纬,筹谋无不周密。虽未亲眼所见?,但从字里行间就足以见得经手人,是如?何三易其稿,五更其制,呕心沥血,夙夜匪懈,凝聚心血而成。说你没有匡时之志,我是不信的。”

他沉缓的说着,忍不住捧起她脸愈发靠近自己,“我怎舍得不成?全你?陈今昭,原来你知道我在乎你,既如?此,你又何必说那番绝情的话来刺痛我!”

“非是我刺痛殿下,而是殿下的成?全刺痛了我!”

陈今昭仰面?对?上他强势撞进的眸光,“谢谢殿下理?解吾之志向。只是殿下的成?全,却非我想要!若是所谓的成?全,是让我躺在挚友的尸骨上,踏着他们的尸骸攀登上我仕途的顶峰,那我宁可不要!我的功劳簿上,不需要沾有至交好友的血,它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堂堂正正!陈今昭想要的东西,从来只会亲手去取!”

声音依旧清润,落地却铿然有声,似击玉敲金。

姬寅礼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