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沉寂后,御案后的声音再?次传来。
“你们?三杰素来交好?, 孤想问,陈郎中私下可曾与你坦言,她心?里可是憎恶怨恨于孤?”
沈砚大?惊失色!
他撩袍跪下,急道?:“断无?此事!殿下明鉴,陈郎中对朝廷一片赤诚,对殿下更是忠心?无?二?,视王命如天, 岂敢有不敬之念?便是往日闲谈时,言语中对殿下也是多加感念之情,感激殿下王恩浩荡,道?是知遇提携之恩,万死难报!陈郎中一片忠心?日月可鉴, 望殿下明察!”
“沈侍郎,孤要的是你直言明说,而非你的粉饰之言。”
“臣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沈砚感到慑人的威仪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如炬,好?似能穿透人心?。他顶着锐利的目光,坚持抬手道?,“殿下明鉴万里,陈郎中对您当真是赤胆忠心?,绝无?二?志。臣不敢欺瞒殿下,他在臣这里从未说过殿下哪怕半字的不是,言语间都是对殿下的推崇与感念。”
“就在今早散朝后,他还坦荡磊落的对百官明言,万分?感激殿下及时遣太医救治了他的夫人。为防百官对此有所猜疑,而使?您名声有污,他毫无?避讳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他们?道?明,并再?三强调,那些谣言不过是佞臣乱党诋毁殿下之阴谋,让他们?莫要轻信。”
“他对殿下一片丹心?,望殿下明鉴!”
御座上的人默然无?言。
今早殿前的事自也传入了他耳中,不过在他看来,她那情真意切的话语未必是出自对他的感念。或许,她只是担心?她表妹名声有损,这才在群臣面前做出解释。
毕竟在她心?里,在继要杀她后,又差点逼死她表妹的他,或许早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恐怕,她恨他都来不及罢。
沈砚感到周围气氛越来越沉寂。
他隐约能感觉到,刚那番说辞似没能打动对方,虽不知缘由,但对方似乎就认定?了,陈今昭对其定?是抱有怨怼之情。
尊驾一怒,流血千里。
想到陈今昭可能会面临的后果,他不由后背发寒,整个人都焦灼起来。
正待他欲再?解释时,突然听到上首传来极低的轻嘲声。
“对一个曾险些要她性命之人,你说她能无?怨无?恨?”视着沈砚陡然僵硬的面容,御座那人一字一顿道?,“看来那件事你也知道?。她与你说的?如何说的?孤要你一字不差的复述,不得?有半分?隐瞒。”
沈砚心?中急转,极短的时间内已疾速做好?了判断。
“殿下容禀,此事是臣是机缘巧合下得?知,非出自陈郎中之口。能否容殿下稍候,臣欲归家取一物,陈郎中对殿下有无?异心?,您一看便知。”
得?了应允,沈砚片刻不停地出了殿,疾往宫外而去。
殿内,姬寅礼仰靠着椅座,沉沉望着青烟缭绕的穹顶。
“是恨我的罢,焉能不恨……”他低语,不知问的谁。
自打那夜她脱口而出那句后,他就觉得?,或许再?无?挽回之机了。设身?处地的想,换作?是他被?人险些害命,他只怕恨不能将?对方碎尸万段。
所以他不信她不怨不恨,不信她肯真心?的亲近他。
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虚妄感,再?次在心?底汹涌翻腾而上。
五指深深扣入扶手,他竭力压制住那汹涌而来的阴暗念头。伴随着极致空虚而起的,是万千种难以自控的妄念,他内心?实不想伤她分?毫,却怕自己?会难以自持。
时至今日,他对她的渴求已到了连他都难预估的地步,唯一能勒住他、勉强束着他最后一丝理智的,就是她对他的情谊。他强行按捺着那些狂妄的欲念,逼着自己?后退两步给她喘息之机,就是为了索取她的心?,一旦无?望,他都怕自己?会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她的爱是细细的绳索,却偏能捆住他的妄念。
若是没了指望,他怕是要疯的。
沈砚再?踏入殿中时,手里捧着一方形木匣。
他脚步匆匆,从出宫到再?次入宫,几?乎未停歇半步。此刻前胸后背都被汗湿透,却来不及歇息片刻,就赶紧上前将手里物呈了上去。
木匣是普通样式,并无?甚稀奇。
“这就是你所说要呈之物?何人所有?”
“确是此物,请殿下过目。”
姬寅礼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他压着视线在木匣表面打量一周,手掌重?重?在匣盖上压过之后,缓缓开启。
匣中静静卧着一张初稿,字迹凌乱,墨痕斑驳,但那再?熟稔不过的清隽字迹,还是让他第一时间认出是何人所书。
初稿上首,《伏罪请死疏》五字宛如千万根针,挟着瘆人的寒芒,在匣盖开启的刹那,不留余地的尽数刺向持匣人。
握匣的手猛地一抖。
啪的声,木匣突然被?用力阖上。巨大?的力道?带起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好?似沉钟重?击双耳。
“你如何得?来的?”
殿内静的可怕,沈砚只觉上首之人盯他的目光让人发寒,让他有种毛骨悚然之感。没有添油加醋,亦没隐瞒,他一五一十将?那日捡到这绝笔书的情景道?来。
“……一家子抱头痛哭过后,他却安慰说只是公务繁忙,耽搁了时辰而已。但他惨白的面色与仍轻微打着抖的手脚,却让我察觉到了丝不同寻常。所以那日我格外注意他的举动,然后就注意到了他不慎从袖中滑落的……陈情书。”
说着,沈砚无?不恳切道?,“殿下,那日之后,陈郎中行事与往日一般无?二?,从未与旁人提过半字!在他看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岂能因此怨怪于您?臣不知他当日是犯了何等死罪,但恳请殿下看在他兢兢业业为您效力的份上,网开一面!”
他重?重?跪地伏拜下去。
姬寅礼看着他,想到了昔日,她也是这般竭尽全力的为鹿衡玉求情,恨不得?压上全部筹码换得?对方一命。
“你三杰的感情深厚,这份深情厚意,让人羡慕。”
低缓莫名的一句话让沈砚怔住。
不等他回神应话,上座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孤知道?了,你下去罢。”
沈砚走出大?殿,被?寒风一扫,方知后背已涔涔冷汗浸透了。殿外的刘顺朝他压低声音问了句好?,他勉强做了回应,只是看向刘顺的目光中藏了几?许深邃。
今日这事太过突然。殿内那人虽杀性重?些,但赏罚分?明,行事亦是依法依据而为,让人无?话可说。且心?胸也并不偏狭,不至于因对臣子赐婚不成,恼羞成怒下质疑臣子的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