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今昭没有与他的目光相迎,朝旁微微侧过脸,将视线移向了旁处。来前,她也犹疑过要不?要将话吐出口,可此刻坐在他面?前,她突然就觉得,有些话是无?法永远强忍于心的。
哪怕今日不?说,来日也必倾泻而出。
既如此,就择日不?如撞日罢。
“殿下能否看在我?伺候你还算合心意的份上,给我?句明白话,殿下的内心,究竟是如何看待陈今昭的?”她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殿内字字清晰,“为爱妻乎?为知己乎?是幸佞之臣?亦或是,打?发时间的榻间玩物?”
在他惊怒的神色中,她道,“请殿下不?必顾忌我?脸面?,还请如实?告知,也免使得今昭一直糊涂,始终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殿下。”
话刚落,桌上的茶壶被人掼在了地上。
伴随瓷器碎裂声的,是对方的抑怒声,“你说的是人话吗陈今昭!把话收回去,再给我?用脑子想,我?究竟是如何待你的,又视你为何人!”
出口的话,就注定了没收回的机会。
面?对着他的怒意,她依旧面?不?改色的将话说完,“请殿下息怒。我?只是觉得,或许我?在殿下心里并非那般不?可或缺,若有可能,还望殿下能考虑结束吾二人?这般复杂的关系,放我?只于朝堂效力。为念殿下恩德,今昭此后定会于朝堂上不?遗余力的回报殿下,万死不?辞。”
她朝他拱手垂首,“九州何其大也,如我?之人?如过江之鲫,相信殿下总还能找到合心意的。”
殿内死一般的安静。
姬寅礼动也不动死死盯着她,漆黑无?光的凤眸里暗流汹涌,是寒霜,是岩浆,是雷霆万钧,亦是凝而不发的霜刀雪剑。
“是我?何处对不?住你?还是我?退的不?够多?”
“殿下误会了,我?从未有如此想法,对于殿下的诸多包容体谅,我?亦感佩于心。我?只是觉得,若是殿下并非视我?那般紧要的话,那何妨再给我?个?恩典,赐我?另条路来走??”
陈今昭如实?解释道。
但这些话听在对方耳中,却?针扎般的刺耳。
姬寅礼没有动怒,却?是一字一句的问,“我?想听你说个?明白,为何会觉得我?待你并不?紧要。”
“我?何尝感受不?到殿下待我?的在乎,只是我?还是不?明白,若殿下当真如此在意于我?,又为何不?能体谅我?的几分?情感。”
她没有掩饰的直接开口道,“明明我?提过的,幺娘的事不?宜操之过急,我?回去后会慢慢与她沟通,直待她将心中的这个?结慢慢解开。但殿下却?没有顾忌我?的想法与情感,毫不?留情的将她断然逼上了绝路。”
姬寅礼怒笑:“说来说去,还是因?她之事。”
“她只是因?而已。经过此事,我?忽而悟到,我?的悲喜在殿下这里,或许并不?重要。”
“不?重要?不?重要我?就任她去死了!为她,我?调动了太医院半数太医,还特让当世名医华圣手亲自过去救命,你是眼盲心瞎不?成?!”
“殿下,她这是被救回来了,若是没有呢?殿下宣她入殿逼嫁时,可有考虑到,若是她一旦因?此丧命,我?的心情又会是如何?”
“我?再说一遍陈今昭,非是我?逼她去死,是她心思阴险腌臜,拿自身性命为毒箭,妄图陷害于我?!再说,那般心思不?正之人?,我?实?不?明白,她死了你又有何可惜。即便是亲表妹,做错了事,弃之又何妨。”
陈今昭猛地站起来。
她胸口起伏,急促的喘息。
“是的,是了,她只是卑微的草芥,碍着殿下的眼便死不?足惜!在殿下眼里,即便她哪怕未伤及旁人?,堪堪只是利用了自己的性命,就已经是罪无?可赦了。但是,在我?心里,她非死又何妨的草芥,却?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她的念头有差,她的路走?偏了,我?要做的是耐心的纠正她走?向正确的路,而非舍个?物件般,将她断然舍弃!”
她脸色发白,眼眶微红,单薄的身躯挺立着,宛如崖边迎着寒风的松。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此话我?不?否认。但这世间,总有东西是无?法用利益来权衡的。譬如,我?无?法拿利害二字来视情感,若利我?者?,我?欣然趋附,非利我?者?,我?说弃就弃,那我?自己都会鄙夷这样的陈今昭。”
“幺娘错了不?假,可她罪不?至死。她走?错了路,那我?就教她,何为正确的路。”
“要我?眼睁睁漠视她的生死,恕我?难以做到。”
“要我?因?她的死亡而内心波澜不?起,恕我?亦难做到!”
“若是因?我?无?法做到对她杀伐果断,而让殿下失望的话,那陈今昭也只能向殿下躬身告罪。”
语罢,她抬袖躬身,朝对面?深深作揖。
姬寅礼被她恭顺有礼的动作,刺得眸带血光。
他有多爱她的有情有义,就有多恨她此刻欲划清界限的无?情之举。就因?一个?不?起眼的草芥,她就将身上的刺全都指向了他,隐隐阻止他的靠近。
好似过往那些恩爱时光都不?复存在,好似那些只是他一人?的独角戏。妄她口口声声说不?肯轻舍情分?,但在他这里,却?能杀伐果断得说舍就舍了。
“陈今昭,你确定要如此激怒于孤?”
“殿下曾说过,可允我?恃恩狂纵,而我?此番亦不?过是想将内心想法,与殿下坦诚道明。”她道,“若殿下要收回这一特许,那臣,领命。”
姬寅礼挥落了案上茶具,瓷器纷纷跌地碎裂。
他面?色铁青,额头青筋绷起,这么多年罕见的怒形于色。
多年主公做下来,连他都差点忘了,自己非好性之人?。
“是不?是以为孤不?舍得动你?”
“臣不?敢有此妄想。”
“陈今昭!我?现在压不?住火,劝你最好先跟我?服个?软。”
“殿下想听什么话?”
姬寅礼闭了眼,胸膛猛然起伏一息,霎时睁眸戟指。
“你是不?怕死是罢?”
“殿下想杀我?,也不?是第一回了!”
两人?情绪激愤之下皆口不?择言,此番对话过后,整个?大殿寂得犹如死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