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回神,她当即反应过来自己此刻身处何地。
忙撑坐起来?,这?会忆起去观刑途中自己晕厥殿前、以及那位老太医刨根问底询问她用过何药的情形,不免额头沁汗,一股后怕的情绪重重袭上心头。
大抵是听见她这?边的动静,不多时?,帐外候着的宫监将殿内的宫纱灯点上了。又过了会,两?扇殿门?被从外头打开,一列宫监或捧盥洗用具或捧粥捧药的鱼贯而入。
待一切都收拾妥当,此刻已暮色四?起,华灯初上。
好不容易用完汤药,陈今昭迫不及待的就要归家,但事与愿违,昭明殿来?了人传旨,道?是千岁殿下宣她入殿问话。
坐着软轿通往昭明殿的一路上,她心乱如麻,亦有些预感,此番那人召她过去,怕不是责问她晕厥未能观刑的事,就是逼问她脉象紊乱的事。
前者?,她能做的就是请罪,至于后者?,她便只能咬死自己脉象生来?如此。
那药她在十二岁那年用过一次后,脉象就此混乱起来?。
大千世界,何种奇脉没有,所以往常给她把脉的大夫,也不过是唏嘘一番罢了,谁也不诊断不出?她的异常所在。她顺风顺水的蒙混过关了这?么些年,没成想在今日竟被那位老太医一针见血的指出?了,是药物?所致。
那一刻,她好悬没当场变了脸色。
好在,那位老太医也只是猜测,无十足的把握亦无法断定是何种药物?所致,所以在她斩钉截铁的坚决否认后,老太医便也不再坚持了。
站在昭明殿外,陈今昭连连深呼吸,拼命定了定情绪,方咬牙踏了进?去。
殿内琉璃灯璀璨,将大殿照得通明。
上座伏案那人见她进?来?,依旧批复着折子头也未抬,待人走近时?直接扔了一沓密录摔到她脚边。
“自己看。”
纸张纷纷散落在脚边,陈今昭心慌的厉害,蹲下身来?慌着手去捡。刚拾起一张,尚未看清字里行间的内容,只最上面那幺娘两?字,就惊得她瞳孔骤缩,心跳刹停。
接下来?她捡拾的动作?沉重而缓慢,待拾起最后一张时?,双手不受控的哆嗦起来?。
眸光颤栗的落在那密密麻麻的字上,压根不用细看,堪堪一扫,她就再撑不住的跌坐于地,刚拾好的那沓密录从双手间滑落,洒落一地。
幺娘的事,瞒不住了。
来?之前,她还以为左右不过是那两?件要问责她的事罢了,自己大抵还能应付。却如何也没想到,情况比想象中的更糟!
“如何不继续看下去?是看不下去,还是不忍再看。”
案前人的声音平缓低沉,他偏眸看着此时?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的人,不带温度的声线让人辨不出?喜怒,“你?该从头到尾看个真切的,睁大眼好生看看,你?捧在手里千娇百宠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缓过最初的震惶,陈今昭在脑中飞速找着应对之策,可没待她想出?该如何回话,却骤然听得上首之人平声却不掩杀机的命道?
“陈今昭,杀了她。”
陈今昭骇然抬眸,恰对上他低下来?,寒潭静水般的视线。
“此毒妇欺你?辱你?,罪该万死。”他视着她,再次重复,“杀了她,陈今昭。”
似炸雷轰响耳畔,陈今昭浑身猛一觳觫,栗栗危惧的慌忙朝他跪下。
“殿下,您听我说,都是误会……”
“把地上的密录拾起来?,睁大你?的眼给孤仔细看。拾起来?!”
见对方不肯去捡拾那些密录,姬寅礼寒潭般的眸光浮现暗火。他重搁了笔,声音陡沉了下来?。
“刘顺,你?念给他听!”
下一刻刘顺不知?从何处过来?,跪下快手快脚的捡起后,不等陈今昭阻止,就清晰快语的念了起来?
“太初五年春,宋家二房夫妇背弃昔日婚约,给幺女定了桩亲事……”
“不必念了!我看,我看!”
陈今昭一把夺过刘顺捧着的那沓密录,颤着眸光落了上去。
上面一笔笔记载的极为详尽,从她二舅一家背弃与陈家的婚约开始,到收了巨额聘礼愈将幺娘送与豪绅庶子那为妾,再到幺娘如何与一柳姓男子相识、相知?、相恋,最后又如何破釜沉舟,双双私奔……还有私奔之后,两?人逃至何处,如何东躲西藏的过活,日子又是如何过得穷困潦倒。
陈今昭持纸张的手抖得厉害。
虽然幺娘从未与她明确说过,但其实这?些年她多少还是有些猜测的。果不其然,上面就记录了在那柳姓男子,不慎让幺娘察觉出?欲将其转卖进?烟花柳巷的意图后,在一日深夜里,就被对方杀死在租赁的房屋中。
当然,这?个柳姓男子被幺娘杀死,只是当时?邻里的猜测。
据邻里所言,他们当夜似乎是听见隔壁有些大动静,但夜深人静,冬夜又风大冷寒,谁都懒得出?门?去查看。只是待翌日起来?时?,见隔壁门?紧关着,后来?连续几日皆是如此,方寻人一道?进?来?看看。
里头却已人去楼空。
只是屋里凌乱不堪,似是遭劫了般,有细心的还察觉到,院里的那辆单轮推车也不见了。
再后来?,有一年夏日大雨,西郊湖里被推上岸了具骸骨,经仵作?辨认,是具年轻的男尸。有邻里当即就想起了来?寻过几次人的柳家父母,不过当时?没有证据,他也不好乱说。
陈今昭不错目的在这?段上逐字逐句的看,唯恐字里行间有能钉死幺娘的确凿罪证,届时?她即便为其翻案都束手无策。
这?个时?代,杀夫是重罪,即便那只是个私奔的夫。
一旦证据确凿,幺娘势必会被处以极刑,腰斩都是轻的。
见她眸光乱颤,额头沁汗,神色焦惶,姬寅礼觉得对方大抵是受了深重打击,周身威压不由稍敛,面上怒意也去了几分。
“如此毒妇,千刀万剐都不解恨。能留她全尸,已是看在是你?亲表妹的份上,你?还有何可犹豫不舍。”
他握着长刀递向她,“还有那野种,一道?除了去!陈今昭,大丈夫当断则断,莫要优柔寡断,叛你?之人,有何足惜。”
陈今昭骤然从密录上抬眼,干咽了喉,在他鼓励的目光中,终于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