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可惜,在私立贵族学校里,学习不是唯一之重,隐藏在每个学生背后的家族才是真正的衡量标杆,更别说陈砚这种以隐晦的私生子名义插班进来的学生,表面的平和下暗涌的不乏那些对他轻蔑不屑的目光。
当初的自己,其实最开始也怀有这种恶意的心思吧,毕竟那时经常跟着蒋涵厮混,在他们的只言片语里也能了解不少讳莫如深的秘事。
比如关于陈砚他妈是一个耍心机一步步挤掉正室上位的小三,比如那个被挤掉的正室就是蒋涵的亲姑姑。
于是最初他也跟着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欺凌行为,直到后来意识到陈砚并不是传闻里那样,甚至对陈砚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他就再没做过那些事了,还会尽量暗地里或多或少有意拦下来一些。
李峻安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他蹙着眉,似乎透过车窗看到了记忆里久远的某个时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脸上微微泛白,颌角肌肉绷紧,露出了一瞬含着悔意的怅然所思神色,要不是陈砚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怕是看不到他这个一晃而过的表情。
后悔吗?
好像一下子被逗乐一般,陈砚脸上浅浅地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斜倚在后座的皮质座椅上,一只手搭在车窗边缘,指尖随着车外的极速后撤的风景无意识地轻点,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李峻安身上并不太合身的衣着。
从刚刚在那个破旧小房间里见到的第一面,他就注意到了。
李峻安穿的不是自己的衣服。
不太自然的坐在座位上,李峻安带着刻意回避意味的脸面向窗外。他修长的脖颈裹着一截深灰色羊绒衣领,面料柔软细腻,隐约透出低调的光泽。外套是一件略微宽松的Loro Piana的黑色夹克,看似普通,实则由意大利量体裁衣,手工定制。深蓝色修身休闲裤轻盈垂顺,因为屈膝坐着,明显有些长的裤脚微微提起,露出一点细腻光裸的脚踝。
陈砚的目光在他那双明显和这一身不相搭的廉价鞋子上滑过后,表情轻敛。
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有些冷淡的收回了视线。
*
李峻安做代驾在江城城西那一圈很熟,但现在车子一路向南,回过神来看到的陌生景色让他有些不安,迟疑中带着警惕,还是转过头问了出来:“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马上到了。”
果然没几分钟,车子开进一个看起来很高档的小区内,几个拐弯,在后方一片联排别墅的其中一栋前停了下来。
说实话,虽然这个地段并不是郊区,周围也算热闹,但是看到这种地方,还是让最近经历了许多的李峻安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没有急于动身下车,反手扣住车门,盯着陈砚问道:“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我以为你会更警惕一些。”陈砚看向他,微暗的光影处,深邃如雕刻的五官虽然含着柔和的笑意,却隐隐透出一股压迫感:“如果我真想怎样,你现在问这个问题似乎太晚了点。”
李峻安面无表情,身上肌肉却不动声色的绷紧了。
结果陈砚也只是抬手示意前排的司机下车,他长腿交叠,姿态依旧放松,看着李峻安眼神始终锁定在自己身上,笑意不由深了几分,撑着下颌歪了歪头:“别紧张,这样可一点不像以前的你。”
李峻安听他突然提起从前,想起刚刚回忆起的事,气势瞬间弱了几分,但还是冷着脸看着他。
“还记得你家原来那个经常接送你的司机吗?”陈砚脸色正了正,提起了一个他完全没想到的人。
“魏叔?”李峻安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他怎么了?!”
他当然记得魏叔,那个长相憨厚的男人总是会用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比起他爸好高骛远的不靠谱性格,当时作为司机兼安保的魏叔对他来说似乎更像个父亲。沉默内敛的魏叔平时话并不多,但对他生活上的照顾却很用心细致。后来他家出事,司机、保姆之类全都用不上也用不起了,还需要养家糊口的魏叔自然也离开了,但走之前还帮他处理了一些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很棘手的生活问题。
怎么租房子,怎么找到一个勉强可以糊口的工作,怎么去捡漏便宜的菜品和生活用品等等都是魏叔教给他的。
本来他们偶尔还会通通电话,但自从他退学没多久,出去打工时不小心弄丢手机后,他们彻底没了联系。
“他曾经帮过我一个忙。”陈砚说:“作为回报,他要求我保你一次。”
“……为什么是这次?”
“为什么?”陈砚重复一遍,本就微弯的唇角勾起,发出一声似乎发自内心的畅快轻笑:“你知道吗,昨晚在宋家酒会上,蒋涵背着人接到电话后,一字一句念出你名字那个咬牙切齿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让人愉悦。”
“……”李峻安默默松开了扣着车门的手指,心里毫不怀疑如果现在被蒋涵发现他在陈砚这里,就不是咬牙切齿那么简单了,扒皮抽筋都有可能。
“你现在这样出去也没办法工作,蒋涵的性子你应该很了解吧?不如先在这里避一段时间。”陈砚似乎一点也不怕他会拒绝,神色变得温和:“李峻安,我不会限制你的任何行为,在这里你完全可以自由出入。不过,我建议最近一个月你还是不要太频繁的出现在外面。”
于是跟着陈砚走进那个幽静二层小别墅的时候,李峻安的心里甚至还有些为自己刚刚的质疑感到内疚。
让人把他少的可怜的行李提进来收拾好,陈砚又和他简单交代了几句衣食方面的安排,察觉到他肩部的不适,还专门让人联系了家庭医生,等下就会过来。
这时一个带着眼镜,助理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少爷。”
陈砚看了他一眼,对李峻安说:“录一下NFC吧,你出入只带手机就可以了。”
不疑有他,李峻安把手机递过去,但眼睛还是看着那人操作。
陈砚突然出声:“你昨晚是去了城西云溪路那边吗?”
他心里顿时一抖,下意识看向陈砚否认道:“没有。”
但实际上,他昨晚逃出来的地方叫云溪雅苑,正是位于城西云溪路上的。
陈砚看着他的眼神没什么波动,李峻安垂了眼沉默,正好旁边那人将手机递还给他:“李先生,已经弄好了。”
看他接过手机,陈砚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李峻安看着他的稳步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还是喊住了他。
“陈砚!”
停下来转过头望向他,逆着光看不太清陈砚此时的神色。
“上学时候我……你现在还愿意帮我……谢谢。”艰难的转了转舌头,李峻安还是说出来那三个字:“对不起。”
陈砚顿了下,轻笑一声:“李峻安,都过去了。而且,那时候我们不是也冰释前嫌了吗?”他语气依旧温和:“别想太多,你好好休息。”
转身出门,一路走到别墅门口那辆GLS旁边,司机打开车门,陈砚站定,却没有上车,而是对跟在他身后带着眼镜的那个人不紧不慢的说:“24小时看着他,不要让他离开方圆两公里。”
迥异于刚刚温和的表情,陈砚此时面容冷淡,线条分明的轮廓因压抑的情绪而显得更加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