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开始寻找打工的机会。但这里太落后,几乎没有像样的经济发展,仅有的小卖部和菜馆都是夫妻店,不需要伙计。
这里最常见的谋生方式是种田,虽然贫瘠的土地出不了多少粮食。
我不会种田,就算会种也无地可种,何况粮食不是一种就出的。
第二天的晚上,我趁黑在一处农田里偷了两颗马钤薯,一颗吃了,一颗揣在怀里准备当第二日的早餐兼午饭,然后继续睡在大树下。
第三天我离开了这里,前往下一站。
下一个村子比较大一些,看起来也好一些,很有几家店铺,要求低一些,应该可以找到一个工作。但我刚刚转悠半圈就觉得血往上涌,跟着全身冰冷,艰难地转目四看,开始有人注意我。
我掉头离开。村子里所有的电线杆上都贴满了寻人启事,上面有我的照片,全部清晰彩印,半身全身,正面侧面,另加十几张可能的乔装模拟图,各种各样的都有。
一路都有人在看我,畏缩而怀疑,有人跑去打电话,但没有人直接上来抓我。启事上面说我是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发作时可能杀人,故此要求发现者只打电话报信,万勿出手抓人。
疯子总是让人害怕的。我冷笑着快步走出村子。其实顾飞说对了,我是疯子。
一年前答应顾飞的条件时我就已经疯了。也许更早,该从认识顾飞的时候算起。
第四章
我又开始不停地流浪,不同之处只在于我不再有钱坐车,不再有钱买食物。
我只靠两条腿不断地走,夜里跑到哪家农田里偷点吃的,但不是每天都偷得到。很快我学会在偷得到的时候多偷一些带在身上,但还是有挨饿的时候。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当有一天我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的时候,我在一个村子里停了下来。许是这个村子小得有些可怜,许是离我最后留下踪影的地方远了些,这里并没有出现我的寻人启事。
这种地方当然找不到工作,何况我如今满身秽臭,于是我继续我白天隐蔽,夜晚出来偷食的生活。
我睡在村外的小树林里,村里有改建过的祠堂,仅有的几个乞丐大都落脚此处,但我不去。我的处境不比乞丐好,但我还是不愿和他们待在一起。
小树林旁边有小河,在这里睡了几天之后,我终于无法忍受身上的脏污,在一个夜里脱掉衣服下了河。那晚月色很好,我痛痛快快地洗完之后爬上岸,要穿衣服时发现不远处的灌木丛后有人躲着偷看。
我飞快地穿衣服,但湿着身体衣服很难穿。他扑上来:「是你吧?这几天偷我地里的萝卜的是你吧?」
我不吱声,一拳打开他,先扯上裤子。他再次扑上来,粗糙的手蹭在我的皮肤上:「你是不是很饿?我给你吃的。」
现在我的脸当然见不得人,但身体还在,月色下他的鱼泡眼发着光,让我恶心地快吐出来。他还在不断地说着,双手拼命地摸捏。
怒火在胸口蒸腾,越烧越旺,渐渐让我失去理智。
「呀啊」我发狂般地大叫,抓起地上的石头砸向那个人的头。
他倒了下去。我发疯般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但他不是顾飞,打死他也发泄不了我的愤怒。稍微冷静下来后我探了探他的心跳,确定人还活着后,动手搜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不过几十块而已,但已经够我吃几天的饭了,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饭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这种行为叫作抢劫,若他死了我就是杀人,但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么?
我还知道顾飞很快会来,这件事已经露了我的行踪。但我决定不逃了。
我已经逃不动,也不想再逃。顾飞,我们做个了断!
我在乞丐聚集的祠堂里寻了个安静的角落安顿下来。
不知道这里的乞丐有没有欺生的习惯,但里面没有人敢惹我。我偶尔听见他们窃窃私语,说小树林里的那个人第二天早上才被人发现,送到医院,救活了,可是成了傻子。我出现得突然,他们都怀疑是我干的,只是没人敢来求证。
顾飞在第四天晚上赶到。
脚步声纷杂,却很轻微,但我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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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悄悄起身,躲到祠堂深处还保留着的佛像后。脚步声在祠堂里停下后,有人照亮手电筒,开始寻找我的身影。顾飞站在一群人中间。
他身影出现的一瞬间,我手里的石头带着呼啸声,准确地砸向他的头。距离不算太近,但我高中、大学一直是篮球健将,还练过好几年的空手道,力气总算不太小。
人群惊呼起来,顾飞勉强避了一下,但黑暗和光明转换的瞬间,人的反应总是不够快,他是顾飞,可也没能完全避开。石头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开出一道血花,他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有人赶紧扶起他,剩下的人则纷纷向我这边涌来。佛像后我备好了一堆石头,飞快地投掷了一轮后我跳下神坛,在昏暗中仗着熟悉地形,几步绕到顾飞身边,举起一把水果刀扑过去。
顾飞,我已不再爱你。在你身边一年,一年三百六十五日,一日二十四个小时,一个小时六十分钟,三千六百秒,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将我曾经的爱十倍百倍地转成恨!
这一世,我的人生,在遇见你的那一刻就已被摧毁、被终结,下一世,我再不要遇见你,我要好好地过我自己的人生!
顾飞,我们同归于尽!
我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是枪声。我觉得身体某处痛了一下,但我的刀还是坚持不懈地扎了下去。
刀刺入肉身,发出沉闷而轻微的声响。我不知道我究竟杀了顾飞没有,因为在那之前我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忘了梦境究竟,只记得拼命想要醒来,却又不停地害怕着醒来。
但我终于睁开眼睛,带着一身淋漓的汗。
旁边有人俯身过来,满脸惊喜:「阿远你终于醒了!」
是顾飞,头上扎着绷带,脸色有些沉暗,但仍然算得仪容整洁。
我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惊喜从何而来。我只是沉默着,等待对我的宣判。
他握住我未输液的那只手,放在自己脸上挨擦,看着我的目光专注,仿佛情深,说:「阿远你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子弹穿过你整个右肺,差点就擦到心脏?」
他说他当时用一个小时开完了平常两个小时都开不到的路,把我送到有条件做手术的县城医院,同时调来好几个附近最好的医生待命。他说开枪的是他的一个属下,本来只想打我的肩膀的,但当时光线太暗淡,情况太混乱,竟然出了偏差。
他说他已经狠狠惩罚了这名属下,若我不解气,可以等我好了再自行处置。
我还是沉默,因为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