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那模拟器具迟迟没有动手,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目光转向一边的水果盘,那里面插着一把闪闪发亮的水果刀。

我看着那道寒光呼吸急促。要不要动手?要不要现在,就动手,杀了他!

脑子还没想清楚,手已不知不觉地伸过去,攥紧。

转头,顾飞冷眼看着我。

忽然清醒。我笑得灿然:「要吃苹果么,我削一个。」

后来我求了他,他放过了我。这是我们的约定之一,我求他的时候他要停手,但作为补偿,我需要为他另做一事。他一时没想到要我做何事,于是暂且记了帐。

其实根本不必多做挣扎,他若想要我求他时,有的是手段迫我就范。毕竟我尚未看破红尘,没有豁出一切的觉悟。

结果第二日他就想到了要我做的事。

晚间他约了叶步云一起吃饭,带了我同去,是一家日本料理店。菜肴上齐之后我低眉垂目,专心用餐,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一个不慎惹着魔王。

但魔王毕竟是魔王,喜怒向来没有预兆,中途时他忽然挥手斥退厢房里的服务小姐,说是接下去有要事商谈,不能随便给旁人听了去。没等要事开谈,他便命我接手小姐的工作,给他和叶步云斟酒布菜,像刚刚的小姐一样,跪着服务。

我没有迟疑地照做。跪一下并不能让我少一两肉,至于所谓尊严,一年前答应顾飞的条件时便已被我自己踩于脚下。

这向来是我的原则。若注定破碎无踪,我宁可将之毁灭的是自己,至少伸脚碾磨时,可以快慢如意,轻重随心。

上一回我求他的代价,是在一次小型聚会上当众跳脱衣舞。我亦答应得眼也不眨,这一回不过跪一下,算得什么?

但这点顾飞早已知道,这举动当然不是为了折辱我,想来我抬手给叶步云斟了碗茶,眼波流转,脉脉瞟他一眼,抓住机会眉目传情一番却是为了叶步云在的缘故。

叶步云好涵养,含笑谢我一声,若无其事端茶饮了一口,放下茶杯,抬头继续正正经经地和顾主子谈生意。

主子一招落空,眼中不悦之色一闪而过,随即笑意如常,和叶步云一般谈笑风生,略无异色。当年打得我落花流水,一败涂地,虽说其错在我,毕竟不无过人之处。

此番和叶步云的合作确是大手笔,两人谈了足足三个多小时才大致谈妥。终于买单时我双腿早已麻木,叶步云极有风度地扶我起身,关切地问:「何少爷住哪里,可要我送一程?」

我爱极他这种风刀霜剑亦可当作明月清风的从容气度,面上不敢表露,眼波中已含情意无限,含笑如实告知:「蒙总裁不弃,容我有一隅栖身之地。况且我既是总裁特助,自然兼司机一职。」

送走叶步云,顾飞半夜里带我去了山上的温泉。偌大的温泉浴场里面空无一人,本是即将关门打烊,却被顾飞生生拦住,自然不会还有客人。

浴池经理不敢得罪他,唯有愁眉苦脸,唯唯诺诺地让我们进去,我则毫不惊奇地跟在顾飞后面。

他向来任性,当年初陷爱河其实陷入的只有我一人,他便是如此,兴致一上,半夜带我去飙车,或扔下公司大堆事务拉我去拉斯维加斯豪赌都是轻的,两个人驾着游轮横跨大西洋,或赶去亚马逊流域探险的事都不是没做过。

那时满心窃喜,只道他爱我至深,方能浪漫如此,且事事要同我分享,后来才知他本性如此,不过随手扯上我同行,免自己独行太过无聊罢了。

他牵着我在里面缓缓地走,走了好一会,约莫是终于沉默得无趣了,于是一起解衣下水,裸裎相对泡温泉。

他依旧沉默,我殷殷相询:「顾先生,是否要我帮忙擦背?」

他伸手揽过我,自背后将我抱在怀里,静静看着前方,而后开口:「还记得这里么?」

我环顾四周。记得,怎能不记得?当日我对他一见钟情,频频暗送秋波,他略一回应,我便如飞蛾扑火而至。仗着一身好皮囊,料定他不会拒绝,数日后便趁他夜间于此入浴,自荐枕席而来,终于惹来日后腥风血雨无数。

我信心过头,何其远之名响彻圈内圈外,人人以得我垂青为荣,只道自己爱他如此,他必也倾心以对,万不料待得泥足深陷,才发现竟不过是他后宫三千粉黛之一。

而后争吵、摊牌,他拒绝为我弃三千弱水,我却立定主意要独饮他这一瓢水。一言不合,一拍两散,他弃我不顾,我出手无情。

我出手向来决绝,半年内逼得他招架无力,顾氏股票一跌再跌,我趁机大肆收购。却不料最后时刻功亏一篑,先前意外订下的数笔大合同忽然一起出了问题,几个关键的供应商临时声称原料出现问题,不能如期交货,连带何氏亦无力按时履行这数笔合同。

此时所有资金都已被我拿去收购顾氏,巨额赔款顿时令何氏陷入泥沼,跟着银行落井下石,断绝何氏所有贷款,风光数十年的何氏,竟在我手中一夕之间濒临破产!

父亲惊怒之下,脑溢血发作入院,数日不醒,继母和弟弟每日哀哀哭泣,暗地里怨我不止,何家顿时风雨飘摇。这时我自然不会还不明白,自己究竟败于何人之手。

万想不到顾飞的实力,竟绝不只是区区顾氏而已。想来他先前败退全是做作,不过诱敌之计,否则我亦非初生牛犊,焉能深陷至此?

胜负已定,顾飞气定神闲,再度登场,从容收购何氏,却大手笔地和我约定只需我以身偿债三年,即可将何氏完璧归赵。

奇耻大辱,我却不得不接受。

我要逼他至绝境,本不只是为报复,而是要他最后不得不回我身边。如今他逼得我无路可退,一般要了我去,但眼中只有嘲弄快意,不见半点情意,此举为何,昭然若揭。

所有心情,忽然烟消云散。我何其远可以贱一时,不能贱一世,可以因无知而贱,不能明知故犯地贱!

第二章

顾飞缓缓吻在我的颈肩处,轻轻地啃咬,放在前面的手自颈侧一路下滑,掠过乳尖,抚过下腹,覆住了我最敏感的部位,有节奏地抚弄挑逗。

激情而不失柔情,煽情到极点,正是当日我对他做过的。

不同的是今日的何其远,无法像当日的顾飞一般甘之如饴。

他不放弃地动作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后肩忽然剧痛。他一口狠狠咬下。

我叹气。这可真化身吸血鬼了。「顾先生,我又做错什么?」

他不答,只是狠狠磨牙。

我靠在他怀里不动,在天马行空的想像中饮其血,食其肉,寝其皮,再挫骨扬灰,让他彻底消失无踪。

他开了口:「以后别再私下见叶步云。」

是命令,不是请求。但我一直安静着,没有回应。

他知道我拒绝了他。其实我可以阳奉阴违,这样的事不是没做过,虽然少有不被发现的时候,事后惩罚亦极为惨痛,但就叶步云的事来说,总好过当面对抗。

只是我今日,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