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牧城正坐在床边一把椅子上浅眠,和自己靠得?很近。他一手撑着头,一手随意地垂下,搭在自己盖着的?被面上。
在他旁边,还放着水盆毛巾,只那里头的?水,已经凉透了?。
白瑾璎怔怔地望着他,也不知是不是酒精过去了?的?缘故,此时此刻,她的?脑筋格外清晰,想的?却不是困住她的?那几?桩烦心事,而是那道她本以为自己不会去解的?爱情的?难题。
试问这世上,还有人能像蒋二哥一样待我吗?又还有谁,可以像他一样,让我毫无顾忌地全心去信赖呢?
她突然?明白了?,很多年前,在白瑾瑜宣布婚约取消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看到蒋牧城守在洋楼外的?身?影会哭了?。原来这份好感由来已久,早在那个时候,她的?心就偏向?了?他,觉得?这样好的?人,不该苦于被别人辜负。
那么他呢?他对我无疑很爱护,那他是不是,是不是
白瑾璎下意识地感到胆怯,但?和以往不同的?是,在那胆怯之后,又莫名生出一阵勇敢,让她轻轻地覆上了?蒋牧城搭在她被子上的?那一只手。
然?而下一秒,那手竟动起来,变换一个姿势,牢牢地将自己的?手握住了?。
白瑾璎受了?一惊,吓得?要将手抽回?。抬头见蒋牧城已睁开了?眼睛,在昏暗房间里唯一靠近光源的?所在,那双深沉的?眸子闪着摄人的?亮光,避无可避,直白地看向?自己道:“你现在还要躲我,那我未免太可怜了?。”
第73章 第 73 章 好哇!难怪白瑾琪闷声不……
再说回椿樟街。
刚才的场面一度乱作一团, 白瑾瑜心?里像是挂了七八串摇铃,一边刚响过,另一边又响个没完, 真?是顾了这头顾不上那头, 不知道先处理哪一桩才好。好在蒋牧城来得及时, 把?白瑾璎给接走了, 那白瑾璎的事, 便可以先放一放手,腾出手脚,专心?对付白瑾琪的事。
她松一口气,正要再往屋里走, 不成?想被站在玄关处的余佰先行拦了下来。
余佰自从把?白瑾琪送回来后, 还一句话?没有说上呢!她们姐妹三个争执不下的时候, 他是一句话?也插不上,自然了, 人家家庭内部的矛盾, 也没有他说话?的资格, 只能呆愣愣站在一边听了个全程。
眼下, 好不容易白瑾瑜这位“一家之主?”从混乱的中心?暂时抽身了,赶紧抓住机会把?人拉到一边单独说话?。
白瑾瑜忙里抽空, 像是刚注意?到还有余佰这么个人, 回想到是他把?白瑾琪领回来的, 不管手上多?少烦心?事, 当?下放出友好的一笑,道了声?谢,又问他是在哪儿找到人的。
能在白瑾瑜这里获得如此礼待,简直是可以感到荣耀的!余佰都有些飘飘然了, 硬是正了正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我就?是要和你说呢,怎么样你都算瑾琪小姐的半个监护人,这样的事,我能不和你说吗?我是在西四胡同的平安卫生所遇上瑾琪小姐的哩!”
白瑾瑜皱了皱眉头:“西四胡同?她去那儿干嘛?”
余佰大感赞同道:“就?是说!你们有钱人家的小姐,谁会往那小破胡同跑?何况那平安卫生所是我们报社正在暗访调查的所在,那就?绝不是个好地方!瑾琪小姐势必是给坏朋友带去的呀!”
遂把?今晚的情?况简单描述一番,叹气道,“我听你们刚才的话?,这才知道不是坏朋友,而是她娘亲带她去的哩!也是荒唐,自己?不要孩子,还得叫上女儿一道去打胎,这是什么用意??还挑了这么一家不正规的诊所!唉,好在那陈女士已经走了,不然,可不是把?人往歪路上带吗?”
这边,余佰兀自发着?感慨,另一边,白瑾瑜心?里的震惊并着?怒火,简直要直窜上脑门!
好哇!好哇!难怪白瑾琪闷声?不响,连陈芳藻来了也瞒得死紧,原来是为了掩盖另一桩大事!
有那么一瞬间?,白瑾瑜甚至晕眩了一下,眼前的景象都天旋地转起来。但她很快又稳住心?神?,不动声?色地观察起余佰,见他一门心?思发表着?正义的演说,似乎真?以为怀了孕要去流产的是今早溜之大吉的陈女士,这才放下心?来。
客气地又道了一声?谢,说:“余先生,今天实在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没有耽误你的事吧?真?对不住。”
余佰这才慌神?地看一眼手表,叫道:“哎哟!我还得赶去医院看看那手术失败的姑娘呢,也好做后续的报导。”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向洋楼外?的马路上冲去了,将帽子摘在手上挥了两下,“密斯白,回见!回见!”
一溜烟,便转过拐角没有影儿了。
外?人一走,白瑾瑜便不再压抑心?里的怒气,放任那愤怒的野兽冲出闸门。
她回到屋里,手上一挥便将大门关紧,两眼直看向呆站在原地的白瑾琪。那双眼睛里像是烧着?两簇熊熊的火焰,而那火焰下一秒就?能化作利爪冲出眼眶似的,近乎具象化地传达着?怒火。冷笑一声?道:“白瑾琪,你真?是好样儿的。”
白瑾琪被那骇人的目光看着?,只是被念了一声?名字,心?里就?是一抖,吓得一连退开三步不说,本来已止住的眼泪,也像泉水似的又涌了上来。
在她还呆若木鸡的时候,孟西洲已然反应过来。他一看白瑾瑜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好,这是动了大气了,她眼下的样子,显然比刚才更加怒火烧心?,恐怕白瑾琪绝不止捅了一个“瞒而不报”的篓子。
当?下向远远观望着?不敢靠近的虞妈喊道:“劳驾,把?你们三小姐先带去她自己?的房间?。”
白瑾瑜当?然不能放行,瞪了孟西洲一眼就?要追过去,硬是被他箍着?腰拦了下来,“你现在正是气头上,难免说话?太凶狠,本来道理站在你这边的,也变成?没理了。”
好在他把?人拦住了,白瑾琪哪怕腿软,也提了口气拼命迈腿,扶着?虞妈逃难似的躲去了楼上。
小兔崽子溜了,自己?穷凶极恶地再追到楼上去教训她,那多?不好看!
白瑾瑜干脆不追了,恨恨地把?孟西洲的手扯开,转身走去了玄关,从自己的手提包里拿出一包女士香烟。那香烟虽然开了封,里头只空出一根的缝隙,可见平时并不怎么抽。
白瑾瑜抽出一支咬在嘴里,又打开客厅茶柜的抽屉翻找火柴,烦躁得头痛欲裂,只想吸一口烟让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思考接下来要怎么做。
她满心只顾着自己的事,不想唇齿间?一空,原来是孟西洲把?她咬着?的香烟抽走了,捏在了手心?里。同时另一只手将她伸进抽屉里东翻西找的手握住了捞出来,转过半圈,便被拥进一个怀抱里。
孟西洲抱着?她,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说:“我这个男朋友就?在你眼跟前,你宁愿向香烟求一点慰藉,也不来找我。瑾瑜,难道我连一根烟也比不上吗?”
唯其是带笑的语气,不似责备,更像是带着?玩笑意?味的幽怨诉苦;而那紧贴着她的胸膛又是坚实的、热乎乎的,像一处极富温情可以依靠的所在。
白瑾瑜多?久没有体会过这一种依靠了,近乎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她可以依靠的人。当?下鼻子发酸,忍不住滚落两滴眼泪,沁到孟西洲肩膀处的西装面料里。
她自己?倒嫌哭鼻子丢人,吸了两下鼻子,又睁大了眼睛猛眨几下,硬是将眼泪止住了。微微颤抖着?嗓音问:“你听到了,瑾琪说我爱控制别人,你呢?你也这么觉得吗?”
其实在她吸鼻子的时候,已经泄露了哭腔,但孟西洲只假装不知道,慢悠悠地回答道:“她还太小了,因为自己?的能力太有限,才会觉得处处受人掌控。我可不同,我这么大一个人,还没有自己?思考判断的能力吗?设若轻易就?能受你的控制,那也未免太小看我。不过”
他拖着?音调,把?怀里的白瑾瑜更加抱紧了一点,“即便在感情?上受你一点牵制,你又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白瑾瑜一下说不出话?来,眼眶似乎又潮湿了,将脸埋在他胸口默默了良久,才闷闷地说了一句:“你不知道,那小东西闯了多?大的祸!”那口气虽有些咬牙切齿,比起刚才,已然冷静不少了。
孟西洲“嗯”了一声?,也不问是什么祸,只说:“管教小孩子,总是要操很多?心?,谁让我们瑾瑜是个好姐姐。站在我的角度,为着?我的女友是个好姐姐,她有什么需要,我都很愿意?相帮。”
从胸口捧起她的脸,拇指熨过她微微泛红的眼下肌肤,故意?逗她开心?似的道:“你不也说,你们老三是个感情?充沛的‘艺术家'吗?你带着?一肚子火气和她谈话?,她非但听不进去,情?绪上来了,更要用她充沛的感情?来淹没你了。到时候,问题没有解决不说,你还未必能吵的赢她。”
见白瑾瑜的嘴角总算弯了一弯,拇指食指微微用一点力,在她脸上轻捏了一下。
白瑾瑜还从没被人这样摆弄过,不大习惯,拨开他的手轻哼了一声?,道:“我何必非要吵赢她?”
对于她的好胜心?,孟西洲看破不说破,又顺了两下她的后背,这才松开怀抱。在客厅中央的皮沙发上施施然地坐下,望着?她道:“你们家里的事,我不便参与。不过我就?坐在这里,要是谈得不好,你下来,我们再商量办法。”
语言真?有一种无形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