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白瑾琪冲她撅了噘嘴,手?上麻利地拆开纸袋,用?手?指衔一片喂进嘴里。她那活泼泼兴奋的样子,和早前蔫蔫的白瑾琪浑然是两个人,连白瑾璎都看出来了,问?:“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好事不成?”

白瑾琪灿灿一笑,抬着?小下巴得意道:“那可?不!我进了学?校的戏剧社了!不光如?此,程巧书想联合钱瑞云对我来个落井下石,偏偏我给了她们一个好看!”

这一听就是女同学?之间的瓜葛,程巧书啊钱瑞云啊,连名字都和中学?时?没变化。白瑾璎微笑着?不说话,和旁边的白瑾瑜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有?几分无?奈兼好笑。

但白瑾琪能快活起来,实在是件好事。

热闹地吃过晚饭又说了会儿话后,三人便各做各的事去。中学?的洋文课程简单,白瑾璎不花多少时?间就备好了第二天用?的教案,紧跟着?琢磨起外文书的译稿,这才是需要费脑筋的事呢。

她一个人住在三楼,四周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很难觉察到时?间的流逝。这一看,不知不觉就到了夜里十点。

白瑾璎转了转脖子,心想着?这就睡下吧,提一提手?边的水壶,才发现已经空了,于?是便想下楼倒壶水来再睡。她披了件开衫推门下楼,经过二楼时?,遥遥看见客厅那处的地板上映出一道又细又长的人影。

白瑾璎吓了一跳,壮着?胆子才敢探头再看一眼,却是披着?睡袍的白瑾瑜静静靠在窗台边,手?指间闪着?一点橙黄色的火光,那是她夹着?一支香烟。

白瑾瑜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扭过头,冲她微微地一笑。

那笑容和身?影实在有?一种孤独又脆弱的意味,白瑾璎也顾不上倒水,随手?将?水壶往不知哪个桌上一放,走上去轻声?问?她:“这么晚了不睡,还抽起烟来,怎么了吗?”

白瑾瑜的视线淡淡扫过手?里细长的女士香烟,半晌笑了笑,道:“我不大抽的,不过求一点心理上的安慰罢了,既然你来了,也就用?不到这香烟了。”手?上一用?劲,已将?香烟摁灭了。

橙黄色的光点消失了,便只剩那静默无?声?的月光透过窗户,撒了两人满身?。

白瑾瑜便是在这月光之中叹了口气,问?:“瑾璎,你说,我的生意要是做不下去了,怎么办呢?”

第32章 第 32 章 据我知道的,东家很看重……

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道理从白瑾瑜预备做外?贸生意开始,就很清楚。故而在?白齐盛去世,白家式微之际, 要和船务公司续下一份合同会有何?等之难, 她?也早有了心理准备。

无论如何?, 总要尽力一试。只是见到船务公司的闫处长特意提了公文包, 又架上一副玳瑁眼镜, 做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后,也知道那希望是很渺茫了。

白瑾瑜做的是外?贸饰品和服装生意,顾客乃是首都圈子里?有钱的太太小姐们,将漂亮的发夹手表、礼帽礼服, 都汇总到一家门?店之中, 省去了女士们东奔西跑搜罗货品的时间不说, 店里?给出的搭配,也是国外?最时兴的, 令人眼前一亮。

是以, 她?的货品在?精不在?多, 譬如一个模样别致的珊瑚发夹, 至多进货不超过五个,丝袜兴许多些, 礼服则要更少。有钱的小姐们是常办聚会的, 试问?, 谁愿意在?聚会上见到别人和自?己穿戴的一样呢?

这些货品林林总总加在?一起, 也未必能填满渡轮的一个货仓,可?想而知,和船务公司的租赁合同就很难商谈了。别家用到货轮的,哪个不是一船一船的靠岸下货, 哪里?会专程为她?这样的“散客”腾出位置?

从前因为白齐盛的缘故,船务公司对她?很是优待,因为运货时总会有两三间空仓,便让记录员特意记下,用来装白瑾瑜的货品,价格上更是等同于半租半送,甚至会避开和大宗商品同船,就怕搬运的工人手上没轻没重,把她?的东西磕着碰着一点。

如此?优渥的条件,现?在?再想享有,那是绝不能够了。

白瑾瑜听着闫处长解释着各项租赁条件,诸如货仓通常是半船半船来租,每艘渡轮往返海外?的频次也不一样云云,也就明白,这次协商是没什么交情可?讲了。干脆也拿出了对公的姿态,很谦逊地问?道:“贵司这样广博的人脉,一定有例外?的,落单的货仓未必没有,您不方便明说,我很明白。不如我们来谈谈价格,我虽只租单间货仓,却多加三成的费用,怎么样呢?”

闫处长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态,叹气道:“白小姐,不是我故意给您钉子碰,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唉,我也和您透个底吧,东家的朋友里?,有只租用三间货仓的,您要是也租三间,那未必不能谈下。”

白瑾瑜心里?飞快地盘算着盈亏:三间货仓相?比半船,缩减了近一半,但相?比单间,哪怕按多加三成的费用来算,也还?是超出太多。如若进货数量保持不变,自?己费心费力不说,赚头太过有限;如若进满三个货仓......不成不成,自?己这是赶着流行跑的生意,最忌讳囤货,风险太大了。

这样一想,已经把这一条路给堵死了。

合同签不成了。白瑾瑜心里?固然?忧虑,面色却没有表现?出来,像是对这一结果淡然?接受了似的。

对比她?的淡然?,闫处长倒显得很局促,原因无他,他今天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哩!照他的想法,眼看着合作无望,白小姐总该软磨硬泡地多问?几句,那自?己就可?以说“白小姐,何?必舍近求远呢?”,这话题不就顺下去了吗?可?偏偏人家一句话也不问?哩!

闫处长兀自?懊恼,可?心里?却觉得白瑾瑜年纪轻轻,有这样一份从容,是很令人敬佩的。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自?嘲般道:“原本?我还?想,今天要是表露出不予合作的意思,大概总要受到一番胡搅蛮缠,如今看来,我是大大地想错了您,太惭愧了。”

白瑾瑜倒是很释然?地一笑,客客气气道:“做生意也不是玩游戏,我怎会胡搅蛮缠?何?况闫处长百忙之中愿意抽空见我,已经很帮忙了,绝不会有意为难我,我又怎么好让您难做呢?这一次合作不成固然?可?惜,要是往后再有机会,我可?还?要叨扰您的。”

闫处长再说不出一句话来,内心里?,一面对这位白小姐的练达赞叹不已,一面又隐隐觉得,自?己东家的算盘恐怕打得不妙。只是被派下的任务不能不完成,只好硬着头皮道:“我听说,白小姐和我们东家也是朋友哩。”

白瑾瑜一下没反应过来,问?道:“东家?说的是孟西洲孟先生?”

见闫处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才?称赞道,“哦,是。孟先生人很周到,我父亲办白事?的时候,他还?来表示过慰问?,我实在?很感激他。”

闫处长见白瑾瑜对孟西洲的评价不低,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一半,脸上也绽开笑花来:“啊呀,那交情可?不算浅呀,既然?是熟朋友,您和我东家当面谈一谈,可?不比和我谈有用得多吗?据我知道的,东家很看重白小姐哩!”

闫处长一身轻松地告辞了,像甩下了什么重担似的,倒让白瑾瑜对他的话狐疑起来。

闫处长何以突然提到孟西洲?那句说孟西洲看重她?的话,又作何?解?她?和孟西洲大概算得上是朋友,可往年商谈合约时都是在?外?头,从没在?他的船务公司里?露过面,何?以让一个处长觉得,孟西洲这个东家很重视自己?

再想想细节之处,闫处长在?回绝自?己后显得很不自?在?,设若他早早推测自?己和孟西洲有点交情,何?不直接在?一开始就建议自?己去找孟西洲?省得他再唱一回黑脸。

可?要是反过来想呢?设若是孟西洲要借由闫处长,引得自?己去找他呢?

这就又有一个问?题:他到底是想和她合作,还?是不想?要是他愿意继续合作,哪里?还?用闫处长出动?自?己大笔一挥,这事儿也就定下了。可要是不想,兜了一个圈子,不还?是叫闫处长把他“供”出来了么?除非......

白瑾瑜边走边想,想到这“除非”的时候,正好一脚踏进了椿樟街的家门?。她?被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击中,才?恍然?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凉汗。

除非。

除非他根本?也不关心合作与否,合同不过是鱼钩,是诱饵,而闫处长则是长线。他非但要引得自?己去找他,还?要用闫处长做不到而他能做到这一事?实,叫她?牢记住这个人情。

白瑾瑜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孟西洲开车从乔治饭店把自己送回家的那一天。

也是奇怪,那之后发生了多少事?,又是丧礼又是乔迁的,以为这大厦倾塌的瓦砾早已把这些昔日的小事?掩埋过去了呢,这会儿竟一下就从记忆里?冒出头来。孟西洲那时满脸的不甘心,他在?不甘心什么?不甘心和自?己出双入对的是柳世新......吗?

白瑾瑜心里?乱成一团麻,她?很少有这样焦虑又举棋不定的时候,忍不住在?客厅里?来回地踱步。好几次,她?人已走进了电话间,刚要伸手去够那电话筒,想一想,又收回了。

直到时间过去了大半个钟头,白瑾瑜仰靠在?沙发上,望着客厅墙上挂着的月份牌,恍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如流水一样快,曾经以为挨不过去的日子,一晃眼也就过去了,自?己如今白白地踟蹰不决,时间可?是永远地过去了!

她?猛地吁出一口气,自?嘲般低笑一声,自?言自?语道:“爸爸不在?了,可?我也不能丢了他的脸!”

说罢,整个人都痛快地行动起来,最先做的,就是往孟公馆拨去一个电话。孟西洲要自?己去找他,那就去找他好了,要是连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不敢知道,那未免太过怯懦。

那一边,电话接得极快,几乎是铃一响就被接起了,一个佣人问?要找谁。

白瑾瑜报了孟西洲的名字,那佣人便请她?稍等。实则也没有等多久,很快电话便易主?,对面传来孟西洲久违的声音:“白小姐,怎么打来给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