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瑜硬是忍着没有给她一个白眼,耐着性子解释道:“你觉得自己分的少,那好,我一笔笔给你算。”
“先是房产一项,瑾璎名?下的最多,但那都是她母亲带来的嫁妆,当然都留给亲生?的女?儿。唉,我母亲去世得早,自然什么也没留下,所以连我也是没有的。陈姨太,别人家的嫁妆,你不会想要分一点走吧?”
见陈姨太的脸色慢慢涨红起来,笑?了一声,“当然了,要是你来我白家时带了什么私产,也是一样的,依旧归你自己所有。”
陈芳藻噎了一噎,回?想她来白家时,除了一箱衣裳和三个月大的肚子,简直可说是两手空空。那些半新不旧的衣服,也早在第二年就被她扔了个干净。
见她暂时无话可说,白瑾瑜接着道,“至于我名?下的那些店面,哪一间?不是我用?自己的本金挣来的?老实告诉你吧,爸爸对银钱是不大上心的,你们那间?大点的宅子,还是我管账之后给家里买下的,算是一笔产业上的投资。”
这意思,她们如今能分得这一大一小两座宅子,高低还得给她白瑾瑜道声谢。
陈姨太抓着那几?页细目不放,一双眼睛一目十?行地转着,誓要从中再抓出一点漏洞似的。
存款那一项,她和瑾琪倒是得的最多,可她又不知足了:她们好歹是两个人呐!于是口中?不住地发着凄苦又幽怨的演说:“你们都是大学毕业的人了,倒是轻松,可怜我们瑾琪还是上学的年纪呀!不光没有入账,处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这可叫我怎么好!哎呦!”
被她念叨着的白瑾琪本人坐在一边,这时候,倒显出一些从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十?七八岁女?孩应有的惊惶来。一双蒙着水气的眼睛看?看?姐姐又看?看?母亲,知道此间?正有一场重?大的争执,自己却不敢贸然开口,只能忍着眼泪,把嘴唇倔强地紧闭着。
白瑾璎多少不忍心,也未免陈芳藻再说出什么胡话来气着白瑾瑜,干脆自己先开口道:“爸爸在的时候,薪金丰厚自然不必说,另有许多公司借他军务总长的面子,都会送他干股,每年净拿分红。他一走,那些股份当然也就收回了,故而剩下的除了几?处房产,就是这些存款了。”
“眼下不过是姑且一分,叫彼此心里有个底。姨太太,要是你情愿和瑾琪一道生?活,那就是拿走这么多了;要是往后还是我们四人同住,也就不必对此纠结。”
她的口吻很?柔和,倒是可以起到调解的作用?,至少陈芳藻不叫唤了。
她把一块绸手帕在手指上缠来绕去,防备似的瞟了对面的白瑾瑜一眼,又抓了白瑾琪的胳膊往自己这边拉,嘟囔说:“人多了,住着也不便......横竖,我们娘儿俩是不分开的......”
白瑾璎听懂了,笑?容里多少透着些无力?,说:“存款要按四个人来均分,那不能够,放在哪里也没有这样的分法。考虑到瑾琪还在读书,她大学四年的学费,我们也一并算进去了,所以留给她的存款格外多些。两间?宅子,或租或卖,都是一笔来源,此外,想必姨太太也有不少贵重?首饰,那也算作你的私产。算来算去,不说过得多么奢华,实在也不必为银钱发愁呀?”
可不是!对于一个姨太太而言,大厦倾塌后能分到一两千块钱已经是不错了,不要说还有宅子首饰。陈芳藻自己也知道这是沾了白瑾琪的光,毕竟白瑾琪可是正统的白家人!
是以,她更要像落水的人扒着浮木一般揪着白瑾琪不放了,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
忽然,她脑筋一闪心头一跳,想到什么似的跳起来道:“不对呀!老大,你的洋货进口生?意做得那么大,一分没用?家里的钱吗?老爷可是给过你不少本钱的吧!这大笔的盈利又怎么算?这还是不公平,得重?算!”
到此,白瑾瑜的耐心终于告罄,口中?溢出一声冷笑?,道:“看?不出来,陈姨太的胃口这么大。好啊,那就重?算。”
她把陈姨太丢到桌上的细目拿回?手里,唰唰两下撕了,一面说:“我手上的外贸生?意,是我从无到有一点点做起来的,其中?多少辛苦奔波,也不必我多说。不过也是,这世上谁爱受累呢?干脆我也两手一甩地撂担子好了。”
白瑾瑜甩开两手,手上的细目碎片便纷纷扬扬掉了满地,冲陈姨太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只是现在不是账期,开去国外的船也还没回?来,我这边一叫停,顺便把贸易公司也关张大吉,那些轮渡费、海关费、遣散费并店铺租赁费,可都是要照价付清的。”
“姨太太,不如算算你手上有多少钱,我们一起凑一凑?没理由盈利你想占,损失却不愿意担呀?”
见陈芳藻的脸色一阵阵发白,显然已经在懊悔自己嘴皮子太快。
这一次,白瑾瑜却不想再轻轻放过了,接着道:“你想坐收渔翁之利,行啊,还有一个法子,不如就拿钱入股好了。不过我也提醒你,爸爸人在其位时公司顺风顺水,往后的路未必就是那样好走,弄得不巧,可是要蚀本的。不过投资生?意就是这样,哪儿有不担风险的呢?姨太太,你怎么说?我立刻叫人拟一份入股协议。”
陈姨太老早是惨白着一张脸坐回?到椅子上,哆嗦着道:“我、我脑子糊涂了,不过是白说一句,白说一句。你是有本事的人,你的那些生?意,我哪里懂呀......”
那样子,已然是不敢再把脑筋,动到白瑾瑜的头上了。
第24章 第 24 章 你这个死小囡!我得罪她……
白瑾瑜轻哼一声, 吁了口气算是消气,末了商议起最后的一项,简略说了说想把公馆保存起来, 只留一个?园丁一个?门房照看?, 在座几个?则搬出去另住的打算。
经?过前头几轮交锋, 陈姨太已?经?不敢再摆出撒泼跋扈的姿态了, 但是为着实际到手的利益, 还是表示着反对的意见?,小声道:“既然是为了节流,那照刚才说的,或卖或租, 不光‘节流', 还能‘开源'哩。何苦还要花钱雇两个?人照看?......”
白瑾璎便解释道:“住得起这样大公馆的人家, 何须去租别人的房子?自然是买下来。可是买下了,这白公馆从此以后可就?是别人的东西, 不再姓白了。”
她顿了一顿, 才接着道, “都说落叶归根, 这座公馆对于我们而言,总归是类似于根的东西。既然经?济情况远没有不堪到那个?份上, 还是希望能保留下来, 往后, 也?是一个?可以相聚的场所。”
陈姨太敢怒不敢言地嘟囔了一句:“这年头谁还时兴这个?呀, 在饭店包厢里聚一聚么?好了,哪里比得上真金白银来得实在......”抬头,见?白瑾瑜并白瑾璎两个?人都静看?着自己,知道她们俩主意已?定, 自己是拗不过的,幽怨道,“你们既然都决定好了,再问我又有什么?意思呢!唉!”
白瑾瑜倒也?大大方方地承认:“我们俩这么?想不假,但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如?果确有道理,未必不能实行。既然陈姨太觉得没意思,那就?是不发表意见?了,瑾琪,你怎么?想呢?”
自从今天的家庭会议开始进行,白瑾琪就?没说过话,此刻白瑾瑜问她的意见?,倒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陈芳藻老?早捏紧了她的胳膊摇撼一下,那意思无疑是要她站在自己一边。
可甭管她亲妈在边上掐得多用力,白瑾琪咬着嘴唇,最终觑着陈芳藻的脸色,小心?翼翼地细声道:“我、我也?不想卖......”
陈芳藻的脸色果然是不好,闻言狠狠瞪了女儿一眼。白瑾琪胆怯地缩了一缩,眼泪蓄在眼眶里辩解道:“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卖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实在有种可怜兮兮的舍不得。
既然三?个?姓白的都想要保留下公馆,陈姨太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将这气恼咽回?到肚子里去。
家庭会议就?此结束,陈姨太带着一肚子的火气,紧抱着装了两张地契与存折簿子的小盒子,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白瑾琪则像是缩着脖子的鹌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一进房间,还没等当妈的埋怨几句,女儿倒先开口了,细声细气地问道:“妈,咱们真的不和大姐姐她们一道住吗?大姐姐管家那么?多年,住在一起,也?好彼此照应啊......”
白瑾琪虽然有点怵白瑾瑜,但对于这个?姐姐的本事,却是很服气的,尤其在她收拾了白齐昌之?后,更是能从她身上汲取到许多安全感。
陈芳藻恨铁不成钢似的,伸着手指往她脑袋上戳了好几下,数落道:“你傻呀!咱们已?经?把她得罪死了,和她一起住,不必说,那一定还是她来掌家,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吗?!”
白瑾琪拧着眉头往后躲了躲,小声反驳道:“我哪里得罪她了,平时吵吵架拌拌嘴,也?不算得罪......”
陈芳藻顿时竖着眉毛尖声道:“你这个?死小囡!我得罪她,不等于你也?得罪她了吗?难道咱们娘儿俩个?还分开算账吗?我看?还是分开住的好,自己管自己,至少比从前自由?得多啦!”
白瑾琪便垂着脑袋,抿着嘴不吱声。
在她这里,当然愿意和亲妈一起住,只是骤然从四个?人的团体分作两个?人的小家庭,便仿佛四柱的屋子被抽去两根一般,心?理上觉得很不牢靠。何况说一句实话,陈姨太是很懒散的一个?人,未来的日子过成怎样,那真要打一个?问号。
白瑾琪此刻的心?情真可谓百感交集。
一方面,对于这种悬在半空中的没影子的未来感到茫然无措,心?里直打鼓。另一方面,存折房产已?然分配完毕,自己也?要和母亲搬出去住,这些已?然都是确定好了的,这便如?同一只脚已?踩上了坚实的地面,另一只还悬荡在虚空之?上。
到底怕生生的,拉过陈姨太的胳膊道:“妈,我晚上来你房间睡吧,晚上公馆里安静得没一点声音,我害怕......”
陈姨太看?着女儿的大眼睛,水亮得蓄着眼泪似的,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往她身上发呀,心?软了一瞬,说:“唉,咱俩睡就?咱俩睡吧,横竖这白公馆,咱们也?住不了多少天了。”
当时是这样说,只是人的想法,改变得是很快的。一到晚上,夜深人静,心?思就?活络起来,陈姨太便感到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