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琅已经习惯了跪在榻边陪她午睡,这样,无论她何时醒来,他都能及时奉上一盏温度适宜的茶水,然后再服侍她更衣下榻。

听着?耳畔均匀的呼吸声,他悄悄低下头,看了眼?戴在手腕上的那?串佛珠。

姜家?人待他很好。没有人过问?他的出身?,以及他那?段污秽不堪的过往。

心头暖融融的,那?是他从未体会过的陌生感觉,被尊重、被当成人对待的感觉。

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

邬琅抬起眼?,依恋地望着?榻上少女恬静的睡颜。

砰砰。

一阵不轻不重的叩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慌忙起身?去开门,还未看清来人是谁,便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姜琰怔了下,下意识朝屋中看去一眼?,压低声音道:“筠筠睡了?”

邬琅点点头。

姜琰便拉着?他来到院中,将手里抱着?的几件衣裳递给他,“叫府里的绣娘赶着?给裁了几身?衣裳,也不知筠筠喜不喜欢。喏,这身?是给你的,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你可别嫌寒酸啊。”

邬琅连忙道:“怎会。多谢……舅舅。”

姜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想再叮嘱他几句,一名侍从快步走了过来,抱拳禀道:“将军,属下方才去了一趟钱府,府中的管事?说,钱大夫出了远门云游修行,少说也要半年才能回来。您看……”

姜琰闻言,脸色不由沉了几分,这位钱大夫是寒州城有名的神医,早些年他打猎时摔伤了腿,骨头伤得极为严重,便是这位钱大夫给接好的,本想请他来给薛筠意看一看,倒是不赶巧了。

挥手屏退侍从,姜琰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可怜了筠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知她的腿还能不能治得好……”

“舅舅,不知、不知可否请您帮我一个忙。”

邬琅望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犹豫许久,终是开了口。

姜琰探询地朝他看了过来。

既已到了寒州城,至少短时间?内,不必再上路奔波。

那?套针灸之法……也该用上了。

邬琅的手摸向了衣袖中的暗袋,那?里有一枚漆黑的药丸。是他按着?邬夫人的毒方,用金萝叶等物炼制出来的,害得薛筠意双腿残废的那?味奇毒。

早在宫中时他便做好了准备,他不想让殿下承担哪怕一丝一毫的风险,所以,他要先毒废自己的双腿,再用那?针灸之法将自己医好。只有如此,他才敢放心大胆地在殿下身?上用针。

若是医不好……

邬琅眼?眸暗了暗。

残废了的小狗,没有任何被主?人留在身?边的价值了。

若真?到了那?地步,他会安安静静地离开,绝不会拖累主?人。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想起与她的初见

连日?疲累, 这一觉,薛筠意直睡至快傍晚才醒。

她扶着床榻坐起身,却发觉邬琅不在身边, 倒是墨楹不知何时进了她的?房间,正靠在窗子边上打盹。

“阿琅呢?”薛筠意莫名有些不安。

“殿下, 您醒啦。”墨楹闻声?走过来,一面?替她倒了盏茶, 一面?解释道,“他啊, 奴婢过来的?时候, 听将军说,他似乎染上了什么‘干寒症’,据说每到冬天, 寒州城里都?有不少百姓会染上此症。将军不想让殿下也染了病气,所以便将他送去了偏屋养病, 您放心, 奴婢问?过了,说是至多七日?便能痊愈了。”

干寒症?

今日?晨起时还好好的?,怎么好端端的?, 就染上病了呢?

薛筠意眉心轻蹙, 掀开被子,示意墨楹抱她下床, “我去看看他。”

墨楹连忙阻拦道:“将军吩咐了,这病厉害得很, 必须隔离休养,否则整个将军府的?人都?要染上的?,您还是莫去了。”

“可是……”

薛筠意还要坚持, 姜琰叩响了房门,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姜承虎。

她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舅舅,外祖父。”

姜琰笑道:“筠筠,你就莫要担心你那小郎君了,这病虽然厉害,但好在不要人性命,自个儿喝些药,休息几日?也就好了。这不,爹爹担心你在房中憋闷无聊,特地让我带你出去转转,看看寒州的?风景。”

薛筠意看向?姜承虎,“外祖父,曾祖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已经按着邬琅给的?方子煎了药给老太太服下了,这会儿正睡得踏实呢。”姜承虎温和?道,“这寒州城旁的?倒没什么稀罕的?,只?夜里月色最是好看,眼看着便要天黑了,你就跟琰儿出去散散心,赏赏景。这里四下都?有龙虎军看守,不会有任何危险。既到了这里,外祖父定?会护你周全。”

薛筠意感激一笑:“多谢外祖父。”

将军府外,姜琰早早便备好了两匹马,他本想让墨楹和?薛筠意同乘一骑,但薛筠意坚持道:“舅舅,我自己可以。慢些骑,不妨事的?。”

姜琰无法,只?得将那匹温顺些的?白马牵到她面?前,墨楹把她抱上马背,不放心地叮嘱道:“殿下,您小心些,奴婢在这儿等您。”

“好。”

薛筠意应了声?,便策动马缰,随姜琰往前行去。

寒州地界辽阔,却终年苦寒。夜风凄冷,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出了城门,便是一片无边的?旷野,满地黄沙,寸草不生。唯天边那轮圆月亮得惊人,缀在黑漆漆的?天幕上,如一盏指路的?明灯。

姜琰带着她,一路行至寒溪边,泠泠清溪盛着月辉,仿佛铺了一地的?碎银。

两人不约而同地勒了马,望着眼前高悬的?月亮,久久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