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如此,燕玉鹤仍然觉得不够,还差得远,于?是?发?疯地索取,也发?疯地给予,到最后?薛茗的嗓子?都哭哑了,即便如此被欺负,却还是?紧紧地抱着他,蜷缩在他怀中?,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兽贴着他的心口,安然睡去。
燕玉鹤从未有哪一刻觉得薛茗如此可恨。
她不过是?一个将喜欢挂在嘴边,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骗子?,擅长以甜言蜜语玩弄人?心的薄情之人?,她假借心意抛出诱饵,钓得燕玉鹤不曾涉世的真心,再?毫不留恋地抛弃,让燕玉鹤独自一人?面对这样的困境,不知?所?措。
燕玉鹤按着她的脊背,将她往上抱了抱,其后?耳朵贴上了她的心口。他听见薛茗心腔下那缓慢地,有规律地跳动着的心脏,咚咚的轻微闷响象征着薛茗鲜活的生命,也承载了她所?有情感。
他又抬头?,看着薛茗安宁的睡眼,长长的睫毛仿佛还沾着湿意,眼角隐约有泪痕,却仍旧睡得很沉,显得无比乖顺。
燕玉鹤将她抱得很紧,让她贴合自己的身体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脸色阴郁得像死了多年的怨鬼,在她耳边轻声说:“即便你是?个顽劣的骗子?,那也是?我的,只能留在我身边,知?道吗?”
若是?薛茗愿意留在他身边,那就万事大吉,再?好不过了;若是?不愿意,燕玉鹤也不觉得自己会是?任人?摆弄的性子?,一想到薛茗将来会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他的心里?就生出一种将那人?砍成两截的冲动。
隔日他去找了师父,与师父坐下来长谈,先是?表达了这些年他对师父偏爱师弟的不满,旋即表示师弟年岁也不小,不能总在山上养着,养出了一身懒怠的毛病。
水曦对此很震惊,再?三追问燕玉鹤当真是?觉得她心有偏颇吗?
得到燕玉鹤淡声的回应,水曦面色沉重道:“你师弟生来便不及你,我对他从未寄予厚望,而你与旁人?不同,我与你母亲关系亲密,又得她临终前嘱托,总是?想尽心尽力栽培你,如今想来的确是?我对你太过严格了些,是?为师的疏忽,日后?定会注意。”
燕玉鹤道:“师父不必挂怀,我今日来并?不是?为此,是?希望师父能同意师弟下山历练之事。”
“也是?,他的确该下山锻炼一番,多久?”水曦道:“三个月?半年?”
燕玉鹤道:“三年。”
水曦沉默半晌,尝试为小徒弟说了两句话?,燕玉鹤便又觉得师父开始偏颇,不满道:“当初我十五岁就下山,游历五年才回山。”
“……那不是?你自己跑下山的吗?”水曦道:“况且我给你传了几百封信让你回山,你一直推脱,还让你师叔下山寻你,你也躲起来不见。”
燕玉鹤面无表情道:“便是?那位师叔当初错怪我,师父将我贬下山,六年不得回。”
“行吧。”水曦道:“你去告知?你师弟,让他收拾东西下山历练三年。”
燕玉鹤离开师父的住处,吐出一口浑浊之气,心情总算有些舒畅了,也没有多少私人?恩怨,他纯粹是?觉得师弟的确该去历练了才会如此。
只是?这样的心情维持了没多久,踏进后?山时他的心头?又被阴霾笼罩,面对想要离开的薛茗,他依旧没有好的方法。
燕玉鹤完全可以将薛茗套上什么灵器锁在身边,让她跟自己寸步不离,不管在何处都在一起。可这样只能困住她的肉身,无法贴近她的心,且薛茗虽然性子?温和,若有不情愿也仍然会闹,届时他将面临与薛茗无止境的争吵,怒目相?对,使得两人?的关系彻底恶化。
燕玉鹤想,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是?吗?倘若薛茗执意要走,他只能如此。
燕玉鹤踏进自己的小院,抬眼就看见薛茗浑身是?血地站在院中?,阳光照得她脸色白如瓷,赤红的血液染在身上,几乎刺伤燕玉鹤的眼睛。她浑身颤抖,双目含泪,惊惧地看着燕玉鹤,手掌涌出的血液不停往地上滴,模样脆弱得像是?随时都要死去。
那一瞬间,燕玉鹤恨上了这把剑。
谁都不能将薛茗从他身边带走,生死也不行。这把剑对薛茗有着不辨敌我的杀意,那他就砸剑;天界的封赏会让他与薛茗人?仙两隔,那他就不接受封赏;宗门?弟子?都说她寿命有限,不会跟他长久,那他就带薛茗离开,寻找修炼之法;薛茗若是?自己想要离开,他就是?强求,也要与她在一起。
哭也好,闹也罢,万般都依着她,只有一点不行。
分离不行。
燕玉鹤从前不屑那些对于?情爱的表达,认为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说来也无用,真心是?用来感受的,岂能随随便便挂在嘴边。
可他到底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慢声向薛茗诉说着这些日子?的烦闷,难以消解的妒火以及怕她离开的担忧。
总归是?要向情爱认降,曾经那些被他瞧不起的东西折磨得他寝食难安,心惊不已,最终还是?要老老实实地捧出一颗真心,字字句句表达着想要薛茗与他在一起。
爱终归是?要坦诚,从前那些不肯说的话?,燕玉鹤总要一点一点说给薛茗听。
幸而薛茗果真不是?薄情之人?,她轻轻靠在燕玉鹤的肩头?,像往常一样用她温和的性子?包容燕玉鹤心中?的偏执,用柔和的声音回应着燕玉鹤的心意。
她将那个草环编成的戒指套在燕玉鹤手上的那一刻,燕玉鹤豁然开朗,盘踞心中?多日的戾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云开雾散,万里?晴空。
他终于?也感受到了来自薛茗的占有,从她的心中?窥见了她对自己的情意,明白这些日子?以来并?非他一厢情愿。
是?她太过内敛怯弱,不肯轻易表达真心,所?以才让他产生了不安,患得患失,总是?怀疑。
燕玉鹤此时才知?,薛茗每一句看似随意说出口的喜欢,都做不得假,那些想要退缩的言语,不过是?她对自己的保护罢了,她需要被明确的爱意滋养,才能慢慢展开自己的枝丫。
无妨,来日方长。燕玉鹤抱着她,心想,他还有很多机会去表达爱意,用各种方式,总有一日薛茗就会愿意成为他的妻。
番外·中元节
夜黑风高, 皎洁的圆月被厚重的云层遮住,大地一片昏暗。
路边亮着?一盏灯,在风的吹拂下飘摇着?, 照出虚虚的影子。提灯之人打背后看?是个身条纤细的姑娘,身着粉色的软纱长裙,宽袖轻摆, 裙角翻飞,墨黑的长发散在肩头, 光是瞧着?婀娜的背影就让人觉着?这位姑娘定然生得貌若天仙。
树影轻晃,一个男子悄然从树后绕出来。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裸露出来的手臂和?脚瞧着?都溃烂,像是得了什么病似的。从正面一瞧, 那张脸更是丑得不得了,一双倒三角的眼睛, 满是痤疮的面容, 走?在大街上都是能把人吓死的程度。
他佝偻着?身子, 左右看?了许久,见周围寂静无?人, 这才向那路边站着的提灯女子走去。他脚步落下时没有半点声音,身影犹如?鬼魅一般随着?风的轻飘,瞬间就来到了女子的身后。
同时月亮从云层探出来, 洒下满地清明?,照在男子丑陋的脸上。
“嘿嘿……”他咧开嘴, 竟露出了一排尖利的牙齿, 血红的舌头探出个尖,往嘴唇上舔了一圈, 声音嘶哑道:“姑娘,你独自在此地,难不成是在等我吗?”
那女子听到声音,身影晃了一下,肩膀似隐隐有些颤抖。
就是这样。丑陋的男子心想?,接下来该是她回头,然后吓破胆,发出尖锐的叫声,全身抖如?筛糠。这种时候她身上的血会沸腾起来,极其香甜可口,尤其是年?少的女子,其血液的味道更是纯净鲜美。
正想?着?,面前这女子果然慢慢地侧身回头。只是不同于?男子脑中的想?象,这婀娜多姿的女子转过头来时,竟然露出了一张属于?男子的脸。这张脸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眉眼很是英挺俊俏,肤色偏暗,像是那种常年?在太阳底下暴晒而形成的颜色。奇异的是,他双目赤红,虎牙生?得比寻常人尖利,便是一身粉嫩的衣裙也掩不住他将?要迸发的,暴虐的戾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你?”他开口,是清朗的少年?音色。
少年?此时大概已经是耐心到了极限,随手撇了提灯,露出一双尖利的黑爪子,几步上前扣住了男子的脑袋,往地上一掼,按在了土里?,手臂一用力就要将?他的脑袋生?生?捏爆。
“欸!”不远处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喊,同时一条连着?锋利镰刀的锁链就甩了过来,直逼少年?的手臂,他只得先松了男人用爪子挡住镰刀,继而往后一个翻越躲闪,露出不耐的神色。
紧接着?一个身着?白裙的女子便现身,往地上丑陋的男人脑门上贴了张黄纸,男子当?即如?死了般不再叫喊。她念道:“第一百三十?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