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海东把甲马递给他,说:“可你啥也不会啊。”

“我可以学呀。”孙子轩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画,说:“不过我不爱雕这些小鸡小鸭,你教我雕奥特曼吧。”

李海东一口气没上来,登时被噎住。

白族甲马其实是民间祈福消灾祭祀用的一种木刻版画,祭奠的时候烧给祖先。传统的甲马形式要么是门神、灶君这些家族守护神,要么是衣服、鞋帽、房车之类的生活物品。

近年来,甲马师傅为了在游客们中间推广非遗文化,也开始雕一些吉祥话和祝福语,但奥特曼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他转念一想,其实给祖先烧个奥特曼过去也不是不行,既能当保安,也能当坐骑。

而且,这小孩现在蹲在家里没事干,闲着也是闲着,要是真能跟他学点甲马技艺,将来回北京宣传一下,也算是为非遗传承尽了一份绵薄之力。

“你要是真想学,我可以教你。”李海东收拾着桌面,说:“但你得吃得了苦,耐得住寂寞。”

吴青桐在一旁插嘴说:“他两分钟都坐不住,他还耐得住寂寞。”

“我肯定好好学。”孙子轩拍着胸脯,兴冲冲地说:“师父,你们这儿工资多少啊?”

李海东一听这话,心口堵得更瓷实了。

孙子轩正要继续为自己争取薪资待遇,一回头看见钟晴过来了,立刻冲她咧嘴笑说:“晴姐,你来了?快去院子里看看,有人等你半天了。”

钟晴狐疑地朝后院的方向看了眼,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刚拐进院子里,一个摆满玫瑰花瓣的巨型爱心就映入眼帘。爱心对面,赵煦阳西装革履,戴了副墨镜,右手拿着一束偌大的红玫瑰,左手撑着额头靠在树上摆 pose,活脱脱一个油腻的大聪明。

钟晴如遭雷劈,尴尬得头皮发麻,正愣神时,小溪和小石头拎了一束气球颠儿颠儿地朝她跑了过来。气球飘起来,上面写了一行:Marry Me。

孙子轩和吴青桐他们瞧见这架势,从前厅一路小跑过来吃瓜,楼上的房客也纷纷从露台探出头来看热闹。

钟晴默默站了半晌,回头看向小溪:“小溪不是喜欢芭比吗?来,姨姨用脚趾给你扣一个梦想别墅。”

赵煦阳见钟晴要走,也顾不上耍帅了,墨镜一摘,大步上前滑跪在地上,朝钟晴举起手里的玫瑰和钻戒。

“阿晴,我们重新开始吧。之前的钻戒不好看,我给你买了个新的。嫁给我,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钟晴瞪着他,气恼说:“你给我起来,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赵煦阳忙说:“钻戒还可以更大。”

钟晴气得不想说话,扭头就走。

赵煦阳急忙追上去:“我还有别的礼物要给你,放在村口了。”

钟晴本来不想理会,赵煦阳一直黏黏糊糊地缠着她不让走,她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跟他过去看看。临走前,她还不忘让杨阿婆把玫瑰花打扫一下,拿回家去做鲜花饼。

两人一起来到村子北边,远远看见村口围了一圈村民,走近一看,空地上赫然停着一辆系着大红花的粉色宾利。

赵煦阳给村民发了一圈烟,让他们散了,而后一脸真诚地对钟晴说:“送你的,我特地去昆明提的车,颜色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过去换。”

钟晴沉默两秒,看了看车轮:“你是不是又把车陷泥里了?”

赵煦阳摸了摸后脑勺,说:“这路也太难走了,我看这地方铺了石子,还以为修好了,没想到开到一半又陷进去了。”

钟晴翻了个白眼,说:“赵煦阳你能正常点吗?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咱俩已经结束了。”

赵煦阳有些委屈:“那我就是喜欢你,想把你追回来还不行吗?”

“谁教你这么追的?”

“李天宝让我霸总一点,他说女人都吃这一套。”

钟晴一听又是表哥的事,越发没好气:“他一个二婚男你听他的?他自己的事都没搞定,十里八村的寡妇见了他躲着走。你在村里穿成这样,谁把你当霸总?顶多像个卖化肥的农业代表。”

赵煦阳见钟晴根本不吃霸总这套,立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垂着脑袋蔫蔫儿地说:“那我买都买了,你就不能收了吗?我再退回昆明也挺麻烦的。”

“我天天种地,开这玩意干嘛?你怎么开回来的再怎么开回去。”钟晴说着就往村里走。

赵煦阳垂头丧气地跟在身后,听她发了一路牢骚。

“真是的,本来就忙得要命,又得给你借挖掘机拖车。”

帮赵煦阳拖完车已经是下午一点了,钟晴不想让高倩他们等她,便跟他们约了改天吃饭。

回家的路上,她顺便点了份外卖,正要拐进回家的巷子,忽然看见李天宝抱着两个快递箱往海桐客栈的方向走。

她顿时火气上涌,大喝一声:“李天宝!”

李天宝听见表妹的声音,冷不防吓了一跳,快递也不送了,拔腿就跑。跑过巷口的石桥,刚好遇见李原野要上车,李天宝扒着车门,恳求说:“李总,捎我一段。”

李原野还记着上次李天宝想泡高倩的仇,没搭理他,关上车门就走了。

李天宝还没回过神来,钟晴就杀气腾腾地冲过来拽住了他。

“李天宝,你刀子是不是丢了?看看在不在我后背上?”

李天宝知道掺和表妹感情的事又漏了陷,只能讪讪地赔笑:“我也是为了你好啊,人家小赵是个实诚人,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再跟他相处看看呗。”

钟晴眼睛一瞪:“你多大脸,我给你面子?”

李天宝见表妹真生气了,赶忙放下姿态赔不是。

钟晴正骂着表哥,口袋里忽然响起电话铃声。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神情微微一滞。

李天宝趁她怔愣的功夫,一溜烟儿贴着墙根跑了。钟晴看着他的背影,想起那只将身一扭从闰土胯下逃走的猹。

电话里传来母亲的声音,混在桥底的溪流声中,听起来有些嘈杂:“十一期间游客太多了,我节前去大理看你吧,你爸和你弟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