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燃烧的夏天2

“这里?”姚夏燃穿着精神病院的病号服,捧着游戏光脑,笑盈盈地对舅舅说:“这里挺好的。”

“好什么好?难道你真想在精神病院里待一辈子?”舅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出去不过是低头跟你爸认个错的事,你这时候倔什么?难道真想让那贱人的孩子抢走家业?”

姚夏燃微笑着不说话,舅舅顿时更加着急了:“你忘了当年那贱人是怎么将你妈妈逼到自杀的?我可怜的妹妹,本来就有抑郁症……”

“不是她,”姚夏燃打断舅舅的哭诉,在舅舅的愣神中,他笑着说:“应该说,不只是她,是你们。是你们所有人一起害死了妈妈。”

舅舅怔了下,猛地站起身来,恼怒道:“你这孩子在瞎说什么?”

“我听见了啊。”姚夏燃歪头看着舅舅慌乱的眼睛:“母亲哭着说自己想离开,再留下会死、求你帮帮她的时候,你告诉她就算有天她真死了,也要作为姚家的夫人死。”

“你!你一个小孩子又懂什么!”舅舅恼羞成怒地指着他的鼻子吼道:“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你知道公司里面有多少口人要吃饭!?是姓姚的不愿意放过她,我能有什么办法?!”

姚夏燃还是那副平静的笑容,答道:“是的,舅舅,所以母亲听了你的,作为姚家的夫人死了。”

“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舅舅的手指颤抖:“你们姓姚的全都是冷血的恶魔!”

舅舅走了。不远处的护士连忙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没事吧?你舅舅太凶了。”

他看了一眼这个平时对他过分照顾的护士,脸上依旧是那样恰到好处的微笑:“我没关系。”

护士叹了口气,一脸义愤填膺地跟他说:“你实在太可怜了,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你了。”

“……”姚夏燃看着对方脸上 同情,问道:“你?”

护士重重点头:“我知道你不是个坏孩子,你心里一定很痛苦,如果没有人可以依靠,就来依赖我吧,我不会抛弃你的,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好起来的。”说完,护士自己都被自己的发言打动了,眼泛泪光期待地看着他,等他露出感动的表情。

这场面很像狗血救赎文的开场,姚夏燃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所以说他讨厌圣母,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总喜欢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大言不惭地说出什么‘拯救’之类的话,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又恶心透顶。

什么依靠什么救赎,他看起来需要这种没用的东西吗?

姚夏燃一脸感动地点点头,却在护士满意转身时,伸手用力把对方推进池塘里。

在护士狼狈的尖叫扑腾声中,他笑眯眯地感叹道:“哇,看来我是天生就坏呢。”

那天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圣母前来烦他了,他们似乎更加坚信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这件事。

唉,姚夏燃抱着游戏光脑想,其实他觉得他比大多数人都正常多了。

他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不关心任何人与事,让自己溺于游戏的刺激中,用这种精神毒品来寻欢作乐。

直到有一天。

“被我父亲关进了精神病院。”游戏里,那个孩子告诉他:“我把自己腺体挖了,他们说我遗传了我爸的精神病。”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勾勒出了令人心惊肉跳的惨痛。姚夏燃愣了一下,眼神落在手背乱七八糟的疤上。头一次,他生出想了解一个人的欲望。

“为什么要挖自己的腺体?”他抿唇打字:“多疼啊?”

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干这种事?即使是想自杀,用这种方式也太过痛苦。

“……因为我恨他们。”仿若能从那孩子平静的文字中看出泣血的痛苦:“我恨他们,我想报复他们。可我没办法伤害他们,所以只能伤害自己了。”

姚夏燃眼前仿佛燃起熊熊大火,他看见火光中对他微笑的妈妈,她流着泪问他:“你觉得他会后悔吗?”

没有人会后悔。这些愚蠢又软弱的笨蛋,只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逃避痛苦和惩罚他人。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听起来不太聪明啊。”

对方发了一个苦恼的表情,叹息道:“是啊,如果我是个聪明的孩子就好了。”

姚夏燃脑子乱得要命,母亲哀切的面容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伸手摸了下胳膊上被刻出的疤,又焦虑地咬住自己的手指,最终,他颤栗着打字:“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长久以来的自我封闭让他很难直接对别人表达自己,于是他半真半假道:“我表哥肩膀的疤是我半夜偷偷烫的,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呢。”

其实不只是肩膀,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好多星星形状的疤痕。

“我们都为彼此保守秘密吧。”他说。

那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日子。

多奇妙,在这个世界上,有另一个灵魂跟他共鸣。而被人真正理解的感觉那么温暖也那么令人恐慌,像尼古丁一样致命却上瘾。

一开始姚夏燃甚至怀疑过祈愿这个人是父亲派来演戏的,因为他们实在是太相似了。他们能看出彼此隐而不说的痛苦,明白对方的自我毁灭与极端。

他们开始更多地交换彼此的秘密,并许下了许多承诺,一起期冀未来。他们如同两只冬天里互相取暖的幼兽,舔舐着彼此的伤口。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彻底敞开心扉,告诉他的朋友,自己就是那个‘表哥’。

父亲却比那一天先到来。

“还有三天就是你母亲的祭日了。”父亲看着窗外,轻轻叹了一声:“许久没人去扫墓了。”

姚夏燃低着头,眼中满是汹涌的恨意,恨不得生生撕咬下父亲的血肉,却嘶哑着开口尊敬道:“是,父亲。”

“看起来,你在游戏里交到朋友了。”父亲轻描淡写地问他:“告诉我,你是想出去当个正常人接管家业,还是在精神病院里待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