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凑近薛南星耳边,声音却一点没收着,“再往右那个蓝衣服的,前几日还跟我吹嘘自己千杯不醉,结果昨晚在醉仙楼抱着柱子喊‘娘子’......”
薛南星听着他的介绍,眉眼间渐渐漾开笑意。
凌皓更来劲了,自右侧的坐席依次点过去,喝一杯便是一个小故事,间或有人来敬酒也是应付了事。
魏知砚目光落在薛南星含笑的侧脸上,手中酒盏不知何时已空了又满。
二人谈笑间,乐声突然转缓。
舞姬们翩然退场,一袭素白罗裙的女子抱着琵琶款款登台。那女子生得极是标致,肌肤胜雪,杏眸含情,唇若点朱,微微垂首时,长睫在灯火中投下浅浅的影,更添几分楚楚动人的风致。
想必正是那位江南第一美人梦璃。
梦璃莲步轻移间,落座后,素手轻拨琴弦,一声清越的泛音荡开。
满座宾客顿时屏息。
凌皓滔滔不绝的话卡在喉咙,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上,张了张嘴,半晌只挤出一个字,“美……”
美人指尖翻飞间,一曲《春江花月夜》流淌而出,时而如月照花林,时而似水绕芳甸。抬眸时,眼波若有似无地扫过席间,流转片刻,落在魏知砚身上。
梦璃是正对三人而坐的,那脉脉含情的眼波,旁人或许看不真切,却全落在了凌皓眼里。
这位世子虽在朝堂之事上懵懂,可对这等风月情愫却是格外敏锐。他忽然朝另一边挪了挪,凑到魏知砚跟前,“知砚兄,你觉不觉得这梦璃姑娘看上你了?”
魏知砚连眼皮都未抬,只淡淡摇了摇头。
凌皓却来了兴致,目光投向台上独奏的美人,又沿着美人的目光循到魏知砚,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我敢打包票!这一曲还没过半,她都偷瞄你七八回了。”
他说着突然拍腿叹气,无不惋惜道:“定是本世子方才只顾着跟耿星说话,让你得了头彩。”随即又无不洒脱道:“也罢也罢,美人多得是。不过本世子向来大方,这梦璃姑娘虽是天仙般的人物,但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你若是喜欢,让给你便是。”
魏知砚这才抬眼瞥了下台上,淡淡道了句,“缺了个性。”
本是不经意间的一眼,却正对上梦璃含情脉脉的目光,台上的美人霎时双颊飞红。
一曲终了,她将琵琶交给侍女,轻提裙摆款款下台,径直朝他们走来。
梦璃先朝凌皓行了一礼,“早听闻琝王世子殿下今夜赏光,而今一见,果然比传闻中还要丰神俊朗。”
凌皓最经不得夸,还是这样的美人,摸着后脑勺,“袁老板这张嘴,连本世子都敢打趣。”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梦璃眸光一转,朝魏知砚欠身行礼,“这位公子气度不凡,不知……”
凌皓一把将身边的魏知砚拽起身,“这位是京兆府最年轻的少尹大人魏大人。”他清了清嗓子,“除了本世子,整个上京城就数他最出挑了!”
梦璃以袖掩唇,眼波流转间漾开一抹浅笑。
凌皓正欲拉过薛南星引荐,却见梦璃已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柄鎏金酒壶。
“这壶‘醉江南’是奴家特意从姑苏带来的陈酿。”她素手执壶,琥珀色的酒液倾入青玉盏中,“取虎丘山泉酿制,埋藏梅树下整十载。”说着将酒盏递向魏知砚,“今日得遇魏大人,方知何为酒逢知己。”
魏知砚余光扫过不远处的薛南星,只见她正垂眸剥着莲子,神色淡然。他略一迟疑,接过酒盏,不等梦璃碰杯,仰首饮尽。
梦璃微微一愣,转而唇角微勾,执壶款步上前,柔若无骨地倚向他,“大人这般豪饮,当心伤身,不如让奴家……”
她指尖轻抚过魏知砚的酒杯边缘,红唇微启,作势就要亲自喂酒。
凌晧醉眼迷蒙,拍桌大笑,“妙啊!梦璃姑娘亲自伺候,知砚兄,你可不能辜负美人恩!”说着,还觉得不够,竟踉跄起身,借着酒劲将魏知砚往梦璃身上推去。
魏知砚皱眉侧身避开,梦璃却顺势倾身而来,突然,一只纤手横插进来,牢牢扣住魏知砚的手腕,一把将他拽开来。
“魏大人。”薛南星声音清冷,“借一步说话。”
梦璃笑意凝固在脸上,“这位公子是何意?”
薛南星冷冷扫她一眼,“魏大人酒量浅薄,再饮只怕要当众失仪。”
凌晧摆了摆手,声音已然沾了醉意,“嗐,耿星,你也太不了解知砚兄了,他可是千杯不醉……”说着,作势要拦。
薛南星侧身避开,拽着魏知砚快步往外,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世子醉了,改日再聚。”
出了宴会厅,薛南星拉着魏知砚在曲折的廊道间穿行。
画舫内部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回廊交错,灯火幽暗。魏知砚任由她牵引着,在迷宫中转来转去,不知道要去哪里,却觉得无论去哪里都好。
终于,薛南星在一处僻静的甲板停下。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江水特有的凉意。魏知砚这才如梦初醒般轻唤道:“南星......?”
薛南星转过身,胸口微微起伏,她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魏知砚余光忽瞥见甲板上一方素白巾帕波光映照下,似有鹅黄绣纹。
他眸光微动,弯腰拾起,然而还未及细看,就被薛南星一把夺了过去。
魏知砚疑惑道:“这帕子……?”
薛南星没有回答他,将帕子收入怀中,看仰头打量着围栏与檐顶的距离,突然问道:“要赏月吗?”
“嗯?”魏知砚还未反应过来,只觉腰间一紧,身形一晃,整个人已被带着腾空而起。
夜风在耳边呼啸,转眼间两人已稳稳落在檐顶。
魏知砚难掩惊讶,“你会功夫?”
薛南星笑了笑,“谈不上,但会逃命。”
她随意坐下,拍了拍身侧的青瓦。
魏知砚谨慎地挪了挪步子,见她神色自若,便也跟着坐了下来。
夜色沉寂,却又似乎被月色照得很明亮。江风拂过,带着微凉的湿气,吹动两人的衣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