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少昀不解,除了皇上,还能有谁。
“是淳王爷。”薛景言一语道破。
张少昀怔住。
怎会是他?
薛景言自小跟张少昀还有杨霄一块长大,多年好友,一眼就瞧出他内心的疑惑,有很?多事情自己还没想明白,但这?事没什么?好隐瞒。
先皇还在世时,这?位待人温和的王爷,对人总是三分笑脸,见过他的人都说淳王爷不仅平易近人,脾气也?甚好。他从不会苛待下人,对犯了错误的奴仆也?只是说一句‘下不为?例’。因?此,淳王府上下都对他忠心耿耿。
先皇驾崩后,高太?后念及皇上当年只有十五岁,年纪尚幼,国家政事复杂,虽有朝中大臣辅佐,可皇上性格执拗,不容他人置喙,登基三日,便将?三朝老臣黄大人当场斩杀于朝阳殿,只因?他当朝质疑反问两句。
高太?后以此为?由,自此与皇上共同听政,有高太?后在旁督促,没再发生过大臣血溅朝阳殿的情况。群臣也?暗自庆幸,自然不会再言后宫不得干政一事。
而一向远离政事,每日与书画为?伴的淳王爷,破天荒的,半年之后也?出现?在朝堂之上,言在家待久了,出来透透气,但谁人看不出来,这?不过是个场面说辞。
不知为?何,皇上对淳王爷言听计从。朝中传言,是皇上不满高太?后一手把持朝政,把他这?个皇帝不放在眼里,才?请来淳王爷做靠山。先皇生前?独独留下这?唯一的手足,可见对淳王爷有多看重。
只是,淳王爷很?多时候都是神游天外,偶尔皇上问他一句“王叔怎么?看?”他才?像是突然惊醒,言一句“皇上您下决定就好”。与其说是来上朝,不如说是真如他所言,出来透气。
他这?般淡泊性子?,自是得皇上青睐,朝堂上很?多事情,只要淳王爷开?口,皇上基本就没有不遵从的。
但恰恰就是这?么?一个看不出情绪,猜不透想法的人,才?是最可怕。
薛景言记得,那是父亲辞官告老的第二天,从不饮酒的他喝得醉倒在桌上,抓紧他的手,一脸沉痛。
“枉我大燕百年基业,如今落到个财狼当道。权谋之争,朝堂上无人能独善其身,言儿,你要当大燕的清官,不是某人的权臣,如遇逼迫,爹宁愿你以死明志,也?断不可助纣为?虐,与贼人狼狈为?奸。爹与你娘就要离去,而你却无法脱身,爹实?在是痛心万分。你记住,万万不可轻信他人,不要被人蛊惑,特别是淳王爷。”
当时他并不明白父亲这?番话?,将?父母送回祖籍的路上,他曾试探问过,父亲却是摇头,连连叹息,只叮嘱他这?些话?绝不可与人诉说。后来他回到上京,担任大燕史官,自那之后,他便开?始暗中留意起淳王爷。
两年多时间,他没察觉出一丝踪迹和异样,淳王爷隐藏太?深,不会那么?轻易被人发现?。直到这?次,匪徒苏木被投入大牢,他亲眼看到淳王爷和和张相私底下避开?所有人耳目,在宫中廊亭畅聊。当晚,他就听闻张少昀被张相禁足,不得外出。
他心里起疑,找来张少昀的亲随,仔仔细细问了在青安城所发生的事情,特别是和苏木有关?的。亲随一五一十将?他所看到的一一告知,听完,薛景言深吸气,心里了然。
只是听别人说,他都能从中窥探出一二,淳王爷当时乃是亲眼所见,怎能逃过这?位王爷的眼。
“当时,你犹豫了,在杀死清风寨贼人的时候,特别是对苏木。”薛景言见他沉默,继续说,“他发现?了这?一点,你对苏木动了心。”
张少昀猛然抬头。
“以我对你的了解,没猜错的话?,是在过年,苏木舞剑那次,你就开?始有意留心她。”张少昀没反驳,薛景言心想,还真是猜对了。
推测到这?一步,薛景言一开?始是不信的。张少昀这?人够狠够绝,谋略心计皆有,而且做事稳妥,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年纪虽轻,却比朝中大多数人都有作为?,这?也?是为?何当年先皇派他去剿灭清风寨的原因?之一。
他虽对外人永远都是一副冷脸,给人疏离之感,在多年的好友面前?,张少昀再怎么?掩饰,也?无法隐藏。更何况,他今日这?番不寻常之举,更是佐证了自己的想法。
张少昀苦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有一点薛景言不解,张少昀这?人向来恩怨分明,嫉恶如仇。他是丞相之子?,丞相又是高太?后的表哥,当今皇上的表舅,按辈分,皇上还得唤他一声表哥。如此身份,他为?何会看上一个山野女子?,还是匪徒出身。且不说平常清白人家都不会选择这?样的女人,偏偏张少昀就喜欢上了。
薛景言:“当时你和杨霄设下的局,是引诱苏木交出卷宗,如今卷宗未得,你却爱上了土匪之女,你到底怎么?回事?”
大燕景和二年,皇上再次下旨要求彻查寻找卷宗。三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剿匪,清风寨死伤惨重,然而众人翻遍清风寨,都没能找到卷宗,前?任大当家杜仲更是抵死不认。
张少昀对清风寨的人摸得很?透,清楚他们不怕死,杀了也?得不到卷宗,在他眼皮子?逃掉的几个人,虽受了重伤,但还活着。为?此杨霄和张少昀合谋设计,既然以杀威胁没用,那就换策略,让苏木步步沦陷,从而从她手中套取卷宗下落。
从张少昀捎回的信中可知,苏木是彻底爱上了杨霄,这?女人嘴硬,对于卷宗,也?只是说些无关?紧要众所周知的事。以杜仲对苏木的重视程度,卷宗只有可能在她手里,不可能在其他人手上。一年约定时间已到,皇上不愿再等?,下旨彻底摧毁清风寨,绞杀剩余匪徒,活抓苏木,将?其带回上京。
苏木在早朝上的言论和刺杀,薛景言都看在眼里,那一刻,他可算是知道为?何张少昀他们迟迟获取不到卷宗。这?女子?性格刚烈倔强,不仅不惧大燕君王,更是将?其蔑视于地,这?样的女人,不好驯服。
第69章 第 69 章 好冷。
“我爹说, 把我禁足在家,是因为皇上怒极,气?我办事不利, 两?次都没能把卷宗带回。”
张少昀不停喝酒, 越喝越清醒。
“本来也是要把我关进大牢,因太后求情,而且要罚, 杨霄也有罪,皇上才下?旨把我们都禁足。可我宁愿被关在牢里, 这样或许就能打听到苏木的消息,她是否有好好吃饭, 那些狱卒有没有欺负她。”
“你?真是疯了。”薛景言夺下?他手里的酒瓶,没想张少昀竟陷得如此之?深。
张少昀笑起,像是在跟薛景言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景言, 你?若是和她相处过, 你?也会爱上她。她是那么的高傲倔强, 洒脱从容, 又是乐观坚忍。她恨我,可我在她眼里看不到恨,只有淡漠。她对我从来都是恭敬有礼, 脊背却从不弯下?半分。就是有一点不好, 做饭很难吃。”
他回忆起那天,苏木亲自下?厨炖的那锅野鸡萝卜面团汤, 汤没有味道,野鸡柴的跟木头似的,萝卜没煮熟。他当时就想, 看着有模有样,手法虽生疏,苏木脸上倒是淡定?自信,很难让人猜到最?后会是令人难以下?咽。
“如果可以,我想再?尝一次,她亲手做的饭。”
薛景言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少昀这般沉迷一女子,可他们都心知苏木逃不过,皇上一旦获得卷宗,她的下?场只有一个,他道:“别忘了,你?有婚约在身。”
没错,他张少昀有婚约在身,朝阳公主,高太后之?女,当今皇上的姐姐,也是他的表妹。不出意外,明年三月,他将迎娶朝阳公主进门。
“景言,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疯了。”
昭若殿。
杨霄将安宁放到床上,妥帖细心给她盖上被子,看她苍白的脸上有了些许血色,才稍微放下?心。他坐在床边,接过侍女端来的药。
“外面寒冷,你?身体不好,还发着烧,病倒了怎么办。”杨霄喂给她药,轻声哄劝,“以后不能再?做这些傻事了。”
安宁公主自小身体不好,长久以药为伴,脸上也常常带有病态,面色苍白。因是当年冠绝后宫的萧贵妃所生,样貌不逊她母妃半分,纵然一脸病容,亦是楚楚动人,让人心生疼惜。
她半靠于床榻上,眼角泛红,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就在眼前,杨霄说她是做傻事,但她不这么认为。若非这样做,不知何时两?人才能相见?,想到此,安宁倾身向前拥住杨霄,依偎在他温暖宽厚的胸怀中。
“你?走了一年,为了寻到卷宗,终日与匪徒相伴。如今贼人被抓,我终于等到你?回来,皇上却把你?禁足在家,我想见?你?都不能。我不这么做,皇上他怎会让我见?你?,霄哥哥,我想你?。”
得知杨霄就要回宫,安宁日夜在昭若殿等候,她盼了一年,终是盼到他归来。六天前,早朝过后,她听到的消息不是杨霄来看她,而是匪徒被投入大牢,张少昀和杨霄两?人因办事不力被禁足在家,不得外出,也不得外人看望。
她见?杨霄心切,挂在心上的人好不容易回来,却无法相见?,心有不甘。她赶去为杨霄求情,皇上却让她等,等苏木交出卷宗,即时两?人罪罚就会免去。安宁等了一年,不愿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