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挺长几句话,然后严正港眉眼温柔起来,他逗弄孩子:“噢,昭礼,我是爸爸。”

他坐在铁椅子上,钢铁般的眉眼却融化成一汪夏湖,连讲话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

“我是谁呀?我是爸爸,还记得爸爸吗?”

文家河隐约知道答案了。

家应该是他老婆,还有他的娃娃。

他低下头,听严正港逗儿子,一边开怀大笑,被小不点咿咿呀呀哄得眉目舒展,忍不住也跟着抬了抬嘴角。

这通电话长短不过十来分钟,2/3他都在跟儿子说话。

快到结束,脸上那笑容下去了些,他答复林雁的话:“嗯,还在山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到时候再说吧。”

语气没有太多变化,文家河坐对面,却看见严正港脸上的表情和方才完全两个人。

他感到疑惑,难道严律师不爱自己的老婆?

又一想,对呀,严正港跟他说过自己的老婆是家里人让娶的,也许跟对方没什么感情,只是为了应付了事,才结这个婚,接这个电话。

严正港跟林雁没什么说的。

三五句家常,就挂了连线。

手机翻出相册,他跟文家河说:“你看,这就是我儿子。小时候乖着呢,都不怎么说话,到幼儿园老师让干什么干什么,谁见了都夸听话。”

照片上的小孩儿也就三个来月,被严正港抱着,脑袋上还戴了一顶醒狮小帽子,粉雕一琢,当真可爱。

文家河忍不住抿嘴笑:“孩子长得真像您,太可爱了。”

“是吗。”严正港摸了摸下巴,“老太太倒是说长得像他妈。”

“小孩小时候一个样,长大了又一个样,说不定长着长着就像您了。”文家河感慨一句,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比方我吧,小时候人家都说我长得像我妈,毕竟儿子随妈妈,后来越长他们说越像我爸,等我十八九岁军训服一穿,家里亲戚又说我像我爷爷年轻时候。谁能想到呢,我一个人把我们一家子像完了。”

他讲话总有种安静的幽默,既认真又让人觉得有趣。

严正港手机装兜里,问文家河:“20岁年纪正好,谈朋友了吗?爸妈催没催?”

“哪有时间呢?”文家河不好意思,“天天光报社那些文章就够忙。”

“事业归事业。男人还是得成家。”严正港搪瓷缸子端在手中,盖子往水面刮了刮,“看这个老婆我不喜欢,可结婚之后感觉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家里有人等着,被窝是暖和的,每天下了班还有人问你累不累,这就比一个人强。”

外面雷声阵阵,看样子这场大雨是躲不掉了。

严正港喝口水,问文家河,装的漫不经心:“你喜欢的,什么样。”

二十

天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文家河对严正港没防备心,他一问,就给招了。

“您别笑话,喜欢的人挺特殊。”

“再特殊能特殊到哪去?”严正港开玩笑,“什么恋残癖、恋尸癖我都见过,还有人喜欢跟石头谈恋爱呢,我就不信你能特殊到天上去。”

文家河咽了咽唾液,红着脸说:“我喜欢男人。”

严正港:“”

“我一直没来及跟家里说这事儿,但我的确喜欢,自己能感觉到。”文家河摩挲着自己的茶杯把手,“那时候我要当记者,我爸不让,觉得当记者跑东跑西没出息,当时心想我还有更没出息的事呢,说出来您都得气病了。结果我爸那个月真病了,哮喘住院,但我后来也不敢说了,怕把他气死。”

“那还真挺特殊。”严正港酝酿半天,这么一句评价。

文家河本以为他会厌恶,或者讨厌自己。

严正港这个反应太淡定了,让他觉得像做梦,不太真实。

“严老师,您不觉得我有毛病?”文家河惴惴不安。

“同性恋是什么毛病。”严正港笑道,“之前有人把它定义为精神疾病,但我觉得无非是自己喜欢,不影响社会和他人,在意那么多干嘛,没必要。”

他一番话说的文家河心口隐隐酥麻:“我以为像您这样的刑辩律师,会很讨厌这种事呢。”

“那你真想多了。”严正港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个人其实最不爱管闲事儿。人活在世上是自由生命体,有一口气就在天上吊着,哪天这口气没了,变成自由落体降下来,就是一把又一把无机灰,大地上一撒,谁能管着谁呀?有闲心不如多喝口水,起码血液畅通,多活几天也行。”

文家河痴痴地看着严正港,第一次对严老师这样痴迷崇拜。

严正港的一切一切他都深深地记在心里头,那是一种豁达洒脱,更是一种超出世俗的理解。无论人际关系还是性取向观念,严正港对他传输的永远是一种开怀包容的力量,这在文家河正常生长的二十年里是从没有过的。

滋味太好,他觉得严正港就是圣诞老人,往他的生命里撒了一把又一把星星。告诉他活着很值得,他没必要天天担惊受怕。

20岁的少年,眼睛太亮。

严正港看着文家河盯着自己看,许多个一分一秒过去,也没出声阻止他。

他知道自己生的周正招人,那些京圈的姑娘们看见他都走不动路,只是让一个20岁小孩对自己这般痴迷眷恋,严正港还是感到挺稀罕的。

在屋里坐到8点多,外头大雨越下越大,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没办法,严正港顶着外套去外头煮了两包方便面,又碰了两个荷包蛋,然后把文家河叫过去,就着炉灶大铁锅站着吃了。

“没搬板凳就这么站着吃吧,凑合凑合。”严正港拉着文家河站炉子边上,“烤着火吃饭还是暖和的,比在屋里强。”

文家河挨着他站,笑的腼腆,“嗯,跟您一起,干什么都行。”

“这话说的舒服。”严正港夹给他一只荷包蛋,“来,多吃点,长身体。”

文家河不爱吃鸡蛋,可这是严正港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