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声音好像很心疼的样子。
他控住不住地抖得更加厉害,一只手猛地抓住自己肩上柔嫩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掌中实在的触感给了他一些底气,他的脖颈如久未使用生锈的荷叶一般一顿一顿地抬头,看过去。
是阿眠。
真的……是阿眠。
他突然吐出一口气,才感觉到自己竟然一直屏住了呼吸,忘记了喘气。因为缺氧而阵阵猛烈的抽痛的胸腔中,忽然有什么早已死去的东西,竟然开始缓缓跳动了起来。
他对面的人,确实是江眠。
她从沧州千里奔袭回京,到了宫外却碰上了两军交战,好在雍州兵马领头之人曾经是她父亲江远大将军的部下,自然也认得她。她简短地交代了事情始末,那人便放行了她,还派了兵马在后面护送,所以她才能一路疾驰入宫,直至到了太和殿前。
此时,她看着眼前之人消瘦得完全脱了形的脸颊,心疼得无以言说。
从他们分离,到今日重逢,不过短短十日,他怎么会瘦成这样。
“元璟……你怎得没有照顾好自己……”她喃喃道。
元璟一双墨黑色的眸子此时一片漆黑,定定地看着江眠,一瞬不瞬,手中仍然牢牢地握着江眠的双手,死死地禁锢住。
他张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嗓子里面好似被湿透的棉花堵住,连呼吸都费力,一时间只能吃力地喘着气。
他的眸子仔细地逡巡过她的脸颊,努力了好久才说出一句:“可有……哪里伤着了?”
江眠使劲儿摇头,他这幅样子,她哪里敢和他说自己受了伤,她摇着头道:“没有伤到,元璟,我好好的!”
元璟轻轻摇着头,一只手发着抖慢慢地抚上她的发顶,爱极了般轻抚了几下,然后紧紧地按入自己的怀抱。
他清癯的脸上忽然落下两道纵横的泪痕。
他死死地抱住江眠,如同雌鸟把幼崽藏在柔软的腹部下护好一般,想要把她紧紧地藏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不停地流着泪,温热的泪水落到江眠的黑发上,顺着她微微披散的长发滴落在地上。
他微微摇着头,喉头不住地吞咽着,努力地发出声音,也只能一遍一遍地叫出她的名字。
“阿眠……阿眠……”
第57章 救人功德+1+1+1
元璟的泪水好似都流到了江眠的心里。
她觉得心里酸酸的, 只能使劲儿地回抱住元璟,一只手被他死死地握住,空出来的另一只手轻抚着元璟的脊背, 安慰着他。
她印象里的元璟一直理智又克制, 端肃沉稳, 从少年在书院的初遇, 一直到她一时冲动说要和他在一起,她看到的一直都是可靠而稳重的他,好似可以做所有人的依靠。
可此时的元璟,情绪已经完全崩溃。
他好似什么都忘了, 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死死地抱着江眠,嘶哑的声音带着泣声一遍遍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阿眠……阿眠……阿眠……”
江眠心疼得不得了,一遍一遍地回应着他, 轻拍着他的脊背。
元璟感受到她的安抚,从她的长发间抬起头,微微转过脸来, 仔细地凝视着江眠。
“阿眠……真的……没有受伤?”
江眠笑着拍了拍胸脯, 打包票道:“放心吧!全须全尾的,什么伤都没有!”
元璟定定地点头, 稍稍放心,又一次强行咽下从方才起就一直翻腾在喉间的血腥气。
他不敢在阿眠面前吐血, 怕她着急担忧,把肺腑间升腾的一切强压下去,然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本身已是强弩之末, 连续多日无法进食,只能勉强咽下一些汤水, 此时心情大起大落,身体完全支撑不住。
他的头脱力般地倚在江眠肩上,整个身子晃了一晃,突然向一旁倒去,如玉碎山崩,重重地向地上摔去。
江眠瞬间觉出不对,连忙伸手捞住他倾倒的身子,半抱着他蹲在了地上。
他连撑不住晕倒之前,还记得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调转了方向,怕倒下时压到了江眠。若不是江眠反应极快,他就要重重地摔上这一下了。
江眠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查看了一下元璟的背部和身体各处,背部的伤口没有太过恶化,也没有发现身上出现其他的伤口,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从咸阴山崖底爬上来,看到山石废墟上大片黑红色凝固的血迹时,她还曾担心是元璟受了伤,此时看来,应该并没有。
然而当她伸手为元璟诊脉时,她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这脉象杂乱异常,甚至时有时无,虚弱得不行,竟是一副命不久矣之相。
他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个样子!
只是此时不是慢慢为他调理身体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向四周。
崔猷一直被牢牢地控制住,自然无法动作。而曹更已经在江眠和元璟说话后,便认出了江眠的身份。
作为禁军的骑军诸指挥,京中的贵女他大多都认得,地位超然的镇国大将军的长女他自然也是识得的,之前只不过是一时激愤中没能辨认出来罢了。
认出她后,他的怒火也慢慢消散了,江眠行医且医术高超的名声最近慢慢在京城传开,他也听到过,知道她不会是要包庇崔猷,只当她有什么其他的安排,所以站在一旁等了一下。
此时见江眠看过来,微微上前了一步。
江眠看向他,客气道:“这位大人,不知可否劳烦你使人,将殿下送到太医院,我稍后去为他诊治。”
江眠无官职在身,按理曹更不必听从她的安排。不过曹更却并无异议,甚至更加客气地道:“姑娘客气了,下官这就安排人送殿下去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