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馆要?提供数以百计的房间?给游人居住,是以街两边全属于馆内区域,他?给的地址在街道对?面,要?走一段路才能到。

裳熵出了门去,迎面浇来暖阳。方才下来时总感觉后颈凉凉的,现在总算好多了。刚走两步,骂累的谭雀从?她手中挣出,反手勾住她脖颈:“俺走南闯北好些年,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你要?是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那可就是傻子了,你不会这样的对?吧。”

明明是在外边玩耍,却要?用?“走南闯北”这种?老练的词语,配上她年纪,不由得些许好笑?。不过她旁边这位也是个阅历不深的,倒是相配了。裳熵摇头:“我不会的,我都忘了!”

“对?,就要?忘,耳朵里不小心进了水,倒出来就好了!”谭雀拍拍耳朵,又一副过来人语气:“还有,怪怎么了?咱就是要?怪。池塘里有好多青蛙,有的舌头长?,有的能跳高,有的会救人,有的还有毒呢!光是一池青蛙都那么大?分别了,人不是更千奇百怪?”

“俺为啥不乐意搁村头住,为啥天天上山玩,还不是村里那碎嘴子多,谁都能来说俺一句怪,讲俺老和小猫小狗说话,肯定是哪里有点毛病。要?不是俺爹是村长?,他?们都要?把俺赶出村哩!

裳熵道:“好坏!”

谭雀道:“是!排挤人好坏!你那些臭狗屎朋友骗你来壶城,还对?你说那种?话,这是坏上加坏!不过,交朋友嘛,就像走路,很容易踩到屎的,踩完之后下回下脚小心些就好啦。”

她长?叹口气,露出缺了门牙的空洞,又拍拍裳熵的肩膀,沉着道:“咱俩都不聪明,咱俩最适合做朋友,谁都骗不了谁。”

这话依然是安慰,虽然听起来有点让人想要?吐血。谭雀有想起什么,问道:“差点忘了,老早就想问,你今年多大??”

裳熵任由她一胳膊挂自己肩上,回道:“我十六。”

谭雀惊道:“呀,你比俺大?诶,那俺叫你熵大?姐,你叫俺雀小妹,就这么定了。”

总感觉这称呼有种?诡异感,裳熵说不出来,还在懵中,头顶忽轻,黑影一闪而过。她循着影子望去,原来是面具被摘下来了。谭雀把面具翻来覆去看,不屑道:“臭狗屎送的东西也是臭的,别要?了,扔掉,以后再做新的!”

她随手一甩,面具打着转掉进人群中。裳熵下意识去捡,可手指刚探出去,又收回了。

用?葫芦做出的东西,没?有法器坚韧,自然抵挡不了来来往往的践踏。于是谁一脚踩来,那面具顷刻碎了,来往数脚踩下,碎片还继续破碎着,直到看不出原本形状,几乎与黄土地面融为一体?。

裳熵发着呆。

她从?小村里出来,那面具被她带在身上,一同?去过很多地方,也遇过不少危险,自己都受伤流血了好多次,面具却始终完好无损。她精心爱护是一方面,本身也觉得,或许这面具被她施加了某种?不同?意义,就变得不一样了。

可现在,被人一脚踩碎了,原来是那么轻易就会碎掉的东西吗?

谭雀再勾住她:“你不是要?吃好吃的?俺请你吃!走走走。”

被抓着向前走,裳熵最后看了眼地上,也随她而去:“三思啊,我可是很能吃的,你要?破费喽!”

“破费就破费,你尽管吃,俺倒要?看看你的胃是不是无底洞。”

先不回戏梦馆,准备找家?餐馆大?快朵颐。谭雀正昂首寻找着店面,受身高限制,总是被遮挡视线,她跳上旁边店面的台阶,再向远处看时,忽听见前方人群中爆发一阵尖叫。

两人对?视一眼,裳熵也上了台阶,向吵闹处望去。只见街道那头人流震动,向两边分开?,闹得鸡飞狗跳,喊声?连连,似在躲避什么洪水猛兽。还有人大?叫站住,可前方之势未停,应当是什么东西在前方逃窜。

距离近了,裳熵眯起眼,看清那被追击的,居然是一坨丸子般的黑球。约有两个人头大?小,正无头苍蝇般乱撞乱滚,人人看见这么个玩意,都吓到理智全无,只顾向两边躲避。忙乱之中,一个孩子被绊倒,摔趴下去,爬不起来,眼看就要?被那黑球撞到!

裳熵心念未动,脚下先行。如一只飞鸟跃过众人头顶,落在小孩面前。她一拳砸向地面,尘土冲天而起,灵力金幕展开?,黑球直直撞上,发出陶土被压扁的噗噗声?。由于冲击力过大?,一人一球皆颤动起来。

那黑球大?抵是晕了,晃晃悠悠滚了一小圈,球形身体?拆解,四肢与躯体?摊开?来,短短小小,也如陶土一般,脸上没?有五官,仅有一只占据半张脸的大?眼睛,眼珠子绕圈滑动着。

裳熵甩甩手,转身扶起倒地小孩,再提起那陶土小人,疑道:“这是什么?”

周围人见那玩意被控制住了,才放松下来,敢瞧一眼,但无人认得。谭雀拨开?人群走来,低头看了看,奇道:“妖怪吗?为啥是这个样子,俺没?见过。”

裳熵道:“我也没?见过。”她转头,刚瞧见站在人群中的师尊,还未开?口询问,手中妖物被人扯走。

“抓到你了。”

手里一空,裳熵愣了愣,回头去看。一个戴着宽檐帽,穿着长?筒白衣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他?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该是一路追来,这会才得闲,抓着那陶土小人,恨恨道:“你可真会跑啊,待会就把你捏碎扬了!”

裳熵不经意抬头,注意到他?帽上绣有四个小字:驱妖小仙。这身装束与壶城看大?门的那几位非常相似,大?概是统一的,那几位帽子上应该也写着看门小仙四字。

“喂,那个谁,别走!”小仙开?口叫着,指向裳熵后方:“孩子被人救了,不知道该出言感谢吗?”

那个小孩差点被妖物砸中,受了不小惊吓,就算被救了,已经没?事,也僵着身子不敢动。一位包着头巾的女人小声?唤她,孩子不应,她便安静走过来,想悄悄把孩子接走。他?叫的便是她,女人浑身一抖,站住了。

裳熵见她唯唯诺诺,不敢在小仙面前抬头的样子,便道:“不用?谢,我也只是....”

“若不是壶神在天保佑,你孩子可就没?了。”小仙说话如炸雷,死死盯着头巾女人,不像督促,更像威胁:“不懂得知恩图报,不敬重?神明,下回壶神可不会护着你们了。这么多妖魔要?抓人下地狱!你是想和你孩子一起下去吗?”

头巾女人瞬间?满面苍白:“我没?有,大?人,我没?...”

小仙暴呵:“跪下!跟本仙说话怎么还敢站着!”

头巾女人脸更白了,噗通一声?跪地,不住磕头拜地:“我知道错了,大?人,对?不住啊。孩子是无辜的,是我,我是怕冲撞了仙人才想悄悄走的,我没?有不敬壶神,我很感激,我身上就有护身符,您看,我带了的...”

她颤抖着手从?怀中摸出护身符,想捧给小仙看。周边围观者众多,凡是来此地游历的,见那女子言语凄苦,皆满面不忍疑惑之色。而本地居民?则如习惯了一般,表情如常,没?有特殊。谭雀没?忍住向旁边道:“他?说啥呢,明明是你救的人,为啥要?去谢那个什么神啊,她又不在这里。”

小仙听见这话,本来受女人敬拜后得意洋洋的神情顿时僵住。他?眉峰扬起,眼睛瞪大?,满脸不可置信,大?吼到整个身子都在颤动:“你说什么!你是在质疑壶神吗?”

谭雀道:“是啊。”

还以为能把她吓退,没?想到她就应了。小仙被噎了下,怒气更加暴涨:“这天下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都受着壶神的恩惠,若是没?有她,哪里来的这‘杯壶仙境’,你们哪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趁他?说话期间?,裳熵扶起头巾女人,又摸了摸孩子的头,给她注入一点温和的灵力,被吓僵的孩子终于缓过劲来,扑进女人怀中。裳熵小声?道:“你们走吧。”

头巾女人眼含泪花,低低说了几句谢谢,抱着孩子离开?了。

裳熵目送她走掉,才回来拽了拽谭雀袖子:“咱们也走吧。”

谭雀摸摸肚子:“嗯,俺好饿。”

面前这俩人简直视他?为空气,方才说的那一堆话根本没?人听,他?咬牙切齿,又发现女人不见了,多长?时间?没?受过这种?气,脸都要?扭曲。

然而还没?等他?再说出什么,就见那位卷发少女走来,她虽然穿着身不怎么打眼的乞丐装,却是身板标志挺直,面容更是昳丽非凡,只可惜是蓝色的。

她两手自然垂下,掌心逸散出不太妙的金色灵力。小仙判断出,这是位修者,且可能有点实力。

裳熵道:“别紧追不放了,就算她真要?谢谢壶神,也不该跪你,你不要?为难她。已经抓到了妖,就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