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熵道:“好吧,那我回来问?问?师尊。”

“你师尊...嗯...也可以。”

那番谁听?都不会好受,温榆却依然?面色平静,乖巧应和着。

寻常人看她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都该心?软住嘴,温武却没有收敛,反倒是越说越来劲,从前一些小事也拿出来翻来覆去的说,言辞也越来越难以入耳。

两侍卫则不复冷静,像是被利器砸了?个劈头盖脸,将头埋的更低,却连怒火都不敢展示,只握紧了?长刀,骨节发白。身边侍奉的家仆偷偷交换眼色,都是看着温榆长大的,也见多?了?她被辱骂的模样?,纵然?心?疼却也习惯了?,只能在心?中叹息。

近来家中生意似乎出了?点问?题,温武这么来气不过是借题发挥,这波挑剔完也发泄完了?,终于肯消停。温榆置身一片狼藉的风暴残骸中,弓身道:“知?道了?,父亲。”

温武说的口干舌燥,又去喝茶,冷哼一声,端着茶盏甩袖离去。

回往寝居时,苁蓉不断道:“主人不要听?温家主乱说,苁蓉认为?,您如今这般不施粉黛就很美,用不着花心?思打扮什么。”

季策道:“就是,季策是男人,男人最懂男人心?,您这样?的美人才是我们男人最喜欢的。温家主老了?,他不懂最好的是什么!”

苁蓉道:“您不要把温家主说的话放心?上,他是在脂粉堆里泡昏了?头,才把您与?那青楼小姐混为?一谈。”

“我自然?知?道,我从未放心?上。”踩着硌脚的鹅卵石小路,温榆笑道:“不过,就算在我面前,你们如今说话也要当心?些,别叫有心?之人听?到了?,捅到我爹那里去,又要受责罚了?。”

这俩侍卫从她小时便?护在身侧,整日待在一处,照顾她日常起居,几乎同吃同睡,形影不离,感情亲厚。加之温榆从不喜以主人自居,关系便?非同寻常,比起主仆,更像亲友,是以独自相?对时,有什么话都可直接说。

某天温武又来找茬,还上手教训,抽了?温榆一巴掌,她脸颊水嫩,顿时浮了?层肿。这一道五指红印许久都没好,苁蓉帮她料理着,一气之下骂了?句难听?的,被路过家仆听?到,告诉了?温武。

这下捅了?马蜂窝,温武自诩老爷,最不能容忍手下人敢翻天,便?叫嚣着要严惩,要杀人,若不是温榆哭求几天,再三担保不过是无?口之失,又罚了?苁蓉跪足五日,差点跪废膝盖,这才将将放过去。

想起这段过往,苁蓉不屑哼了?声,但忆起方才那顿脏话,又是面色微变,握紧长刀道:“罚就罚吧,比起有能力?杀人却要忍住不动手,倒不如受罚来的痛快些,至少不会压的胸闷!”

明明手掌生杀武器的人是她,却要听?一只红猪对重?要之人大放厥词,还只能隐忍不发。就因这俗世规矩,受命于别家屋檐下,仆不可逾矩,刀锋便?化无?力?。

“惹到我父亲往往没有好下场,我不想你们出事,所以忍忍就好,不要闹。”温榆走在前方,落叶簌簌,园中灯火零落:“我不在乎他说我什么,听?听?就算,等我嫁出去了?,带你们一起走,也就听?不到了?。”

季策问?道:“主人会嫁给谁呢?”

讨论的是自个的终身大事,温榆却是目露茫然?:“还不晓得。”

终走入宅院中,一排垂柳悄无?声息的随风拂动,通往屋门的小路为?了?美观,设计的弯弯曲曲。这是她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的风景,闭着眼睛也能安然?走回去。

她也这么做了?,转身一点点倒退,看着灯影夜色中如两把修长刀身的两人:“你们也不必总是担心?,我爹终究还是爱我的,肯定?会为?我寻个好人家。”

她向来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也从不需要做什么,浑浑噩噩长到如今这个年纪。温武觉得是时候了?,不适合再养于家中,便?叫她嫁人为?家里挣补贴,她早晚要离开家中,便?同意了?。

父亲便?开始择婿,要求严格,到现在还没定?。这么看来,父亲果然?是爱她的,虽然?嘴巴不客气,但从不短她吃穿用度,如今还在为?她寻好夫婿而奔波,这不是爱是什么?

母亲也说过父亲是个好男人,只不过脾气不太好。叫她身为?女儿家,要多?忍耐些,以后面对夫婿也要如此,不要有异心?,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苁蓉道:“希望主人能有个好归宿,不过要和陌生人成婚,生子,一起生活,您不会害怕吗?”

身子倒回到家门前,温榆笑道:“我也希望,不是有你们嘛,我不害怕的。”

她回身进屋中,关上门。季策望着那道漆黑门缝,冷声道:“这破日子真是没头了?,还要看他作弄主人多?久?要季策说,还不如带着主人彻底离开!”

那最后两个字似有千万把利剑,碰一下就要伤人到皮开肉绽,两人都神色肃然?,不敢多?言。沉默半晌,苁蓉才道:“那是主人生父,主人脱不开的。下次也别说这种话了?,叫她听?见你想走,就要难受的缓不过来了?。”

季策无?奈道:“行吧。”

第二日一早,温榆便?悄悄带人又回到破庙,想看看一夜过去,女人怎样?了?。

刚进庙中,便?发现有人在此睡卧过,留下痕迹。温榆心?一紧,赶忙去庙中深处看,遮掩未被动过,女人还好端端睡在草席上,她松了?口气。

检查她伤势,除了?身体温度有些高,并没有其?他异常,伤口也并未变严重?,叫人心?头稍安。

苁蓉打开府里拿来的上好药材,给她换了?一遍,又喂了?饭,收拾稳妥后才道:“命保住了?,主人不用担心?,再养养便?好。”

温榆观察着女人呼吸平静的睡容:“那就好。”

之后依然?会过来,给女人换药,顺便?检查身体状况,有无?恶化。两天后,他们照常行于密密人流中。今日较为?拥挤,两人便?护在温榆身边,寸步不离,又加注十二分警惕盯着身侧经过之人,记住面容,唯恐谁突然?暴起。

这样?走着走着,季策忽然?察觉不对,站住脚步,回眸望去,只见刚刚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伙黑衣人。正混在人群中,各自低头抱剑,安静如鬼魂,极轻灵的向前行走着。

苁蓉道:“怎么了??”

季策道:“那些人身上有血气,并且他们的服装...和那女人一模一样?,”

贴身黑色劲装,胸前有盘曲扭结的银色小蛇,还有藏在袖中不太明显,但微微突起衣服的小型剑刺。温榆也回头看去,已不见人影,问?道:“是来找那女人的?”

季策眸现思索之色,应道:“应该是。”

温榆心?头一松:“终于等来她家人了?,那就交给他们吧,总是这样?在外面,我还是不放心?。”

因某些特殊原因,她不太愿意把人带回家中,所以虽有心?救她,却依然?将之放于破庙,期待她恢复后自行离去。

但两三日已过,女人没有苏醒意向,身子也虚弱,还不知?要昏迷多?久,独身居于破庙,毫无?防备,叫人总担忧被发现甚至被伤害,记挂心?中。好在现在有相?关人士摸过来了?,若是让他们带回去,应当能得到更妥善的救治。

“不对,主人,”苁蓉拦在她身前,蹙起眉头,语气沉沉:“苁蓉认为?,这些人不是来找她回去的。”

温榆疑道:“为?什么?他们穿着同样?的衣服,难道不是一路人吗?”

苁蓉道:“这两日苁蓉多?次查看她伤处,发现好几道创口,很像是她自己手那种武器留下的,挖出来的暗器也可以在她身上找到一两个。这说明,那些追杀她至此的,就是和她同出一路的杀手!”

如果这想法为?真,就代表着方才过去的那一伙人,就是来寻找女人并杀死她的。温榆道:“这...这可怎么办?”

季策道:“主人,这事咱们不能管了?,被同路人追杀许是犯了?大错,若是被发现帮忙,可就牵连其?中了?。那是大活人,不是小猫小狗,结局如何是她的造化,咱们做到这一步就够了?。”

脑中不断闪过那只伸出稻草的,苍白无?力?的手,以及白色手帕下晕开红色血渍,温榆不断摇头,急促道:“不,不行,不能放任她就这么死掉...”

周遭人来人往,她却觉得体温在不断下降,握拳锤了?锤额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才道:“咱们先去庙里,抄小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