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说母亲曾是城中最出名的玉宴伶人?,只要她一上台,没人?能比肩她风采。可?她印象里的母亲是灰败的,失落的,怀疑自我的,并没有?台上人?这般拥有?着耀眼的幸福。与母亲相伴十几年,也却从未亲眼见过她上戏台。
唯有?屋里床下那?套戏服被母亲拿出来反复看,以及母亲哄她睡觉时?的轻哼,才可?以证明母亲的确曾唱过戏。但那?一定是很早的过往了,早到母亲自己也想不?起来。
侍卫在?一边低声道:“主人?,再晚回去,温大?人?要怪罪于您了。”
温榆收回目光,嗯了声,又要回到那?个寂静阴沉的家里。她心中失落,却也知道早晚都要回去的。
一路往回走,额上不?由得出了薄汗,她拿出手帕擦擦额头,日光恍惚间,手帕竟被风卷走。温榆追着手帕,来到一处巷子中。这边光线照不?进来,地面?泥泞不?堪,水洼一个挨着一个,巷子旁边堆满杂物,散发着阵阵腐臭。
手帕飘落进水洼,白色被染湿,居然晕开些红。温榆微微发怔,这才发现泥地里有?条细细的血线,从旁边稻草堆里流出来,又汇入水面?,这才染红了手帕。
她很少见血,可?每次都刻骨铭心,现下甫一见到,差点?晕倒过去,被侍卫扶住。他们对血腥味格外敏感,意识到巷子危险,就要带小姐出去,可?温榆忽然道:“等等。”
她看见稻草堆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有?人?在?那?里。”
避免小姐遇到危险,这种时?候决不?能让她出面?,一名侍卫护在?温榆身边,另一位便过去看看,扒开稻草和碎木块,汇报道:“是个重伤的女人?。”她这一说话,才叫人?听出,原是个女子,只是个高肩宽,还束起了发,穿的漆黑一片,便模糊了性别。
护在?温榆身边的侍卫道:“是醒着还是昏了?”
“昏迷了。”
这两名侍卫,正是从温榆小时?就跟在?身侧,护卫她安全顺便照顾她起居的,一人?名叫季策,另一位则是苁蓉。温榆道:“她是不?是快要没命了?得救救她。”
主人?的话自然要听,这附近恰好有?个无人?会过来的破败庙宇,两人?将女人?拖到庙宇之?内,找了片破败草席垫在?地上,让女人?躺好。
温榆站在?苁蓉身后,微微弯腰去看,只见女人?僵硬躺于席上,穿着身滚着银边的黑色劲装,紧贴修长?身材,胸口处有?条银线勾勒的小银蛇。她手握形状奇异的短剑,似蛇似牙,锋利无比。紧闭双眼,嘴唇发紫,几缕发丝被血与水黏在?脸边。胸膛快要看不?到起伏,腹部后背破口处都在?源源不?断的溢出鲜血。
季策道:“要救这人?吗?这装扮绝对是杀手,或者刺客,救下的话没准会遇上大?麻烦。”
温榆道:“不?能让她就这么死掉,要救的。”
季策道:“可?是...”
苁蓉道:“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哪那?么多要讲!”
两人?身为侍卫,都曾受过训练,处理伤口自然麻利。苁蓉扒掉女人?衣服,清理创口,用针线缝合。季策去抓药,买了消毒用的酒,顺便又带了点?甜品果干。
把酒与药丢给苁蓉,吃的献给温榆。她接到手中却没有?吃,只抱着果干站在?一边,那?狰狞伤口不?敢看又想看。季策便站在?她身后,双手挡在?她眼前,露出两条缝,供她偷看。
声音从头顶飘来:“主人?,这里我们来处理就够了,要么季策先送您回去吧,要是晚了,温大?人?定会训斥您。”
温榆摇摇头:“已经晚了,他总归是要骂我的,我想等等再回去。”
季策叹息道:“听您的。”
女人?身上伤处不?少,血差不?多流尽了,光是暗器都挖出一堆,但好在?都不?致命。季策看着那?堆暗器,惊讶道:“这都能活下来?等她醒了,季策定然要问问,她是怎么练的!”
给她穿衣服时?,苁蓉疑道:“咦,她背上有?只蝙蝠,是刺青吗?”
第063章 魂碎玉宴(一)
季策往下看了?眼, 就见那片白皙肌肤上鲜红鲜红的圆形刺青,随口道:“可能是身份信息吧,这有何怪?对于杀手而言不是常有的事。不过江湖中有这种标记的杀手阁吗?季策闻所未闻。”
“谁能晓得, 我们许久都没出去过了?, 不知?道才正常。”将女人衣领拉好, 重?放躺回去。苁蓉向外侧身,观察天色,提着武器起来:“主人, 该回去了?。”
女人受伤过重?, 处理完颇费功夫, 从姻缘庙回来时还是下午, 这会天外已黑透, 露出几颗明明灭灭的星子。
时间不早, 门前街上也没剩多少人了?,但还是叫人担心?, 会不会有乞儿在此歇息,发现了?昏迷在此处的女人, 吓坏又报官就不好了。温榆低头道:“就把她放在这里吗?”
沉默须臾, 季策道:“那么...带回去?”
他说的很不确定?。温榆不由得联想到某个画面,身子抖了?下,立即摇头:“不用了?, 先让她睡在这里吧。”
苁蓉看出她心?事,便?道:“主人不必担心?她安危。”她说着, 就在破烂神台后方清理出一片干净地, 将女人扛扶进去, 又在旁边放了?些杂物遮挡,叫人轻易看不清。做完这些, 才道:“好了?。”
温榆自己也从外头看了?下,发现的确不容发觉,这才松口气。三人这便?回温府,本想着快些走动,也许能避开温家主,也就不会遭骂。可谁知?今日运气非常不妙,她们这边刚进门,就撞上才将回来的温武。
那是个依稀可看出年轻时俊俏的男人,五官大致形状都还在,但常年于奢靡生活中熬变了?形,鼻头大而发红,眼神浑浊,肚腹滚起,还穿着华贵锦衣,像只站起来的锦衣红猪。
他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过头来,瞧见匆匆忙忙赶回家的三人,冷哼一声:“去哪里野了??”
他脸颊脖上还有红唇印记,交叠数道,毫不遮掩,一看便?是刚出烟花之地,浑身更如酒水淫风中捞出来,散发着难闻气味,让人想要掩鼻。
而这么一个人,居然?面不改色问?别人去哪里野玩,实在不要脸皮。
两名侍卫习惯性低下头。温榆道:“去求姻缘。”
温武道:“我看更像是去会小情人了?!”
温榆恭敬道:“没有,父亲。”
接过旁边家仆递过来的茶盏,名贵茶水不过漱了?漱口,便?吐到草地里,温武道:“求姻缘求到天黑半夜,可不是会小情人去了??你最好多?关注自个,不要有野心?,外面那些想一飞冲天的穷男人就巴巴想着骗你这种蠢小姐呢,可不要坏了?名声,不然?还怎么找好人家出嫁?不嫁出去,我还要留你多?久?”
严格限制她外出,不叫她遇人,便?是不想被些油嘴滑舌的男人骗走身心?钱财。倒也不是多?为?她着想,只是对他而言,女儿总要嫁出去。
若是嫁了?个同样?有钱的人家,门当户对,还能喜结连理,为?生意添砖加瓦。若是那些只想占便?宜的,骗到手了?还想靠女人上位吞家财的,只能捏鼻子吃下大亏,算白养十来年闺女。
这种时候如果说什么,只会召来更难听?的辱骂。温榆便?一耳朵一耳朵出,状似灵魂出窍,只低声道:“知?道了?。”
温武说到兴头,怒火又烧到后面俩侍卫身上,更加是满嘴喷粪。仆从随主人,也装没听?到,管温武说透了?天也不管。
温武泻了?口邪气,又上下打量温榆,不满道:“天天也不知?道打扮下,给你那些钱都花哪里去了??瞧瞧你这样?子,比白开水还寡淡,人家公?子哥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哪还能对你看得上眼?一点都不自觉,勾栏里的□□都比你会收拾。”
听?到此处,江缘祈轻叹道:“居然?把自家女儿和勾栏里的女子相?比....”这可真是完全不在意,说不上是诅咒还是什么了?。
裳熵问?道:“勾栏是何处?有很多?女人吗?”
明显没想到有此一问?,江缘祈张了?张口,略显艰难道:“是一个....寻欢作乐之处 ...”不知?该如何解释,只道:“裳姑娘还是莫要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