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人群,她看见了一身黑衣的陈厉。他戴着墨镜,在看见她的一瞬间摘了下来,两人互相点头示意,一双眼里说不出的情绪翻涌。同样,看见他的不止温隐一人,楚修南时时刻刻都伴在温隐左右,理由照顾孕妇,存在感极强。

许浮霜踩着小高跟走了过来,盯着温隐肚子面露惊讶:“你怀孕了?”

见温隐点了头,她才斜过眼瞥过楚修南,面色冷淡,稍微带了点阴阳怪气道:“恭喜啊。”

“谢谢。”

她清咳一声,语气不善:“楚先生,温隐嫁给你是受了委屈的,知点好歹,否则,我认识一位有名气的离婚律师,还没有输过官司。”

楚修南搂紧身边人,笑得温润:“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许浮霜目光挪回到温隐身上,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发出心疼的感慨:“你啊,平时就瘦,吃得还少。孩子最会吸收母体养分,可得好好心疼自己,凡事以自己为先,遇到什么事情但别自己扛,身边有人呢。”

“是啊,姐。”安玫在一旁插话,“有什么要紧事就跟我商量,你妹妹车技还行,开得贼快。”

两个女人说话时,目光似有似无总往某个男人身上瞟,那眼眸带刃的模样,暗暗给足了他警告。

葬礼仪式流程一切从简,并不繁琐。

温隐跟着人群弯腰鞠躬献花,面色没什么起伏,只是因为是葬礼的缘故,始终笼罩着一层悲凉。

骨灰下葬的时候方辛墨难掩悲戚,平时里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在此时此刻哭得像个孩子,那从早上抱到现在的骨灰盒,终于要撒手了。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真正面临的时候,谁心里能一下子接受得了呢?回想前面家里变故的十几年,难免悲从中来,现在的他,没有父亲,也没有了母亲。

正难受着,身后断断续续地哭声传来,没想到,有一人比他还要难过,哭得更加凶猛。

黑裙女人看着那即将下葬的骨灰盒哭得情难自已,好似发了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

楚修南在旁小声安慰:“不要哭了,你怀着孕呢,对身体不好。”

唯有安玫看着姐姐,眼中情绪复杂,轻声打断他:“算了,不要管她。有些眼泪是要流出来的,否则憋着难受。”

温隐流得眼泪,不止是在哭这盒骨灰,更是在哭自己过往人生,哭得是这些年来辛酸委屈,整整十年,死去的逝者才能安息,活着的人刨开埋在身上的泥土,却是已是伤残半生。

葬礼结束时,温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被搀扶着上了车。

人群末尾,安玫与陈厉并肩而行。

她侧目看着他,有些话心知肚明。关于自首的事,安玫十分“懂事”的遮掩了这个秘密,没有跟谁提起。

“陈警官,有些事情其实我也能理解,我不怪你。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成功的话,她会受到什么刺激吗?”她怅然一叹:“有时候我发现,你跟他也没什么区别。你们男人啊,感情上想尽办法只是为了追求自己想要的,有又几分真正顾及到女人的想法。太极端的爱情只能带来痛苦,如果实在是有缘无分的话,还是得看开点,唉,别的不说,光离婚律师,我就为姐找了好几个。”

安玫顿下脚步,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快步离去。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有过什么好滤镜,她的滤镜都随着温隐移动。

陈厉沉着面色默然站在原地,背后高跟鞋声响起,“她说得很对,不是吗?”

许浮霜站定,虽说他利用了自己,但目前也不是计较的时候,感情这玩意,太容易使人盲目了。

“有些人就是孽缘也会缠在一起,没有办法的。天底下好姑娘多得很,看开点,人生无限光明,钻牛角尖,容易毁人毁己。”

男人看着远方山峦,干笑了声:“对,我是不甘心。换做是你,难道就甘心了?说到底,我只是不够楚修南那么卑鄙无耻,这个人藏得太深了,以后说不定埋着什么雷,我早日救她出来,也是避免未来遭殃,至于安玫,敢作敢为,也并非蓄意陷害,我对得起底线。”

许浮霜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抬眸看向他问道:“怎么,你内心是有什么疑惑吗?”

见他面色凝滞,她沉了眸色低声道:“从一个心理医生的直觉来看,你好像心里藏着事,说不出口。之前在校庆抓捕的时候,你对江意夕说得那些话,是不是在知道点什么?”

陈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赵蓓丝一个人就能完成犯罪吗?”

“完不完成的,她不也认罪吗?连尸体挖出来的时候都只化得剩白骨了,还能有什么说法?”

他意有所指地提到:“这次案件能破,有一个关键人物。上面重压,查案失利,要不是他,尸骨不一定能找得到。”

许浮霜点点头:“是啊,出了大力呢,不过他也应该赎这个罪,是他欠温隐的。温隐因为这件事解了心结,对他脸色都好点了,正常,有什么毛病吗?”

“听说过赵蓓丝所在的娱乐公司吗?”

220家宴

她一愣,不太了解。

“赵蓓丝的所处的影视娱乐公司,在业内算不得头部,中部吧,里面大火的明星不多,还有不少过气的。不过这家娱乐公司有一位大股东,背景不得了,是楚氏。当然,楚家人多,所投资控股的又何止一家小小的娱乐公司呢。这种娱乐公司,多半占了洗钱的用处,大财团底下的顺手的小工具而已,估计连赵蓓丝都只是一个小工具。”

许浮霜面色渐沉:“你想说什么?”

陈厉嘴角抿了抿,提醒她:“不觉得很凑巧吗?怎么偏偏就在那家公司呢?怎么偏偏大股东是楚氏呢?听说,楚家的三公子近几年利用娱乐圈投资,赚了不少钱。当然,貌似他经手的是另一家由他四叔手里接来的娱乐公司,但娱乐圈层层叠叠,这其中,会不会与赵蓓丝有点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怎么,你是怀疑他?”

“你难道不是?”

许浮霜笑着摇摇头,“不,我想得是另一个人。”她低头点燃一根烟,抬眸吐纳间,烟圈随着空气消散,“楚修南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完全没有杀谢婉安的理由。陈警官,我有一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帮忙调查一下。”

葬礼结束没两天,温隐楚修南就收到了楚氏夫妇让他们回家吃饭的电话。

汽车驶入大门,两侧风景掠过,亭台楼榭,花园丛影,比起现在的豪宅,更像是旧时代的庄园。

车上,温隐看向车窗外风景问道:“你们又搬家了?”

楚修南点头:“是楚家本宅,先前是大伯他们的,大伯去世后是堂姐和伯母住,后来利益交换,比起这旧宅,还是金钱权利更生活些。”他笑了笑,“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我爸会对这个地方执念那么深,浴血奋斗二十年,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坐在主厅那张皮质沙发上。那款式老旧的沙发,还是我爷爷在时就订做的,不知哪里来的魅力,几十年了还不换。这宅子虽大,但毕竟百年,尽管里外修缮过多次,也难逃那种腐朽的气息,比起这里,我还是喜欢我们两个现在住的地方。”

下了车,刚走进大宅大门,就有佣人迎上来脱外套,递热毛巾。

温隐连衣裙外面仅套了件春衫,实在是没有脱的必要,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摆摆手。

这时,楚宅的老管家走了过来,恭敬地喊道:“少爷,少夫人。晚餐已经准备好了,先生太太正在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从进这大宅开始,这里的人都若有似无的盯着她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