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修南出事了。
听林阿姨说,他为了找她,大半夜开车去乡下,半道上不知道是碰到劫车还是什么亡命徒,被人捅了一刀,因失血恍惚,车撞上了大树,要不是正好有打牌晚归的村民路过,他这条命就交代了。
生命几多戏剧,轮番在她人生中上演。命运颠簸,哪怕林月声泪俱下诉说着她的儿子陷入昏迷,要是唤不醒可能一辈子就醒不来了时,温隐的表情也是平淡麻木的,只有声音毫无起伏的道了句:“又如何呢?”
林月眼底大骇,她知晓些许内情,心里没底。温隐进去是她儿子害的,纵使温隐不知道内情,但从这两人现在的情况而言,恐怕相处的也不是很愉快。知道温隐有病,林月也不敢多刺激她,只得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声泪俱下的哀求,又念叨着这几年楚修南为了她甘愿留在本地大学,过年年夜饭都没吃完就往疗养院赶,这些年都不知道和他父亲吵了几次架,甚至拿了家里的把柄,不管不顾的要和她结婚。就算两个人相处的有问题,可他是真的爱她,顶多太年轻不知道爱人的方式,再怎么样也不至于那么狠心,人出事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温隐还是心软了。
从有记忆起,这个几乎占据了自己整个人生的男人,因为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两个人成了世界上最不合适的人,这对于那对某年夏日跑到天台看着同一本漫画书的两个孩子,何尝不悲哀。
温隐不愿意和楚修南继续,可她绝不会想要他死。
c市某高级私立医院
病房内,戴着呼吸机的年轻男人静静沉睡,或许是因做过手术的原因,昔日俊朗清隽的面容多了几分苍白,这还是温隐头一次瞧见他这么脆弱病态的时候。从小到大,自己身体羸弱,隔一段就得去诊所吊水,爸妈忙还有个弟弟照顾,没空理她,大多时候都是他陪着自己去,有时输液到半夜,他背着虚弱的自己回家,路灯晃动星星点点,她感动极了,学着电视剧里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以后用得着她的地方,指哪她咬哪儿。”
少年掂了掂背上女生的重量,呼吸绵长,“我才不用你咬人,只要我生病的时候,你有点良心,能来看我一眼就成。”
当然,那发生在他们父母偷情之前。
她抬手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
这样毫无戒备的样子,格外顺眼起来。
她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人,“修南,你真是个傻瓜。你根本一点都不聪明,人类面临风险,会下意识避开。你倒好,瞧不见我们俩身边全是雷啊,硬趟着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爸和我妈的事,哪怕这样,也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你知道的,我无法面对你的父母。”
“我们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你知道我还害怕什么吗?”她垂着头,语调几多破碎,“你看啊,高中毕业,你学法律,18岁你拿了驾照,可以开车去天南地北,你在大学里面和教授们谈笑风生,又出国留学,风华正茂,天之骄子。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在疗养院里,我都不知道时间流逝。我真的好嫉妒你啊!一个嫉妒你的人怎么会爱你呢?你什么都有,修南,没有温隐,你的人生依旧璀璨灿烂,前途无限,可是如果我们真的结婚,你就成了我唯一的出路,没有你,我会一无所有,对于我而言,很恐怖。”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不支持我,我要支持自己。”
“我希望你好起来,不要再执着温隐了,我们分手,你会过得更好的。”
“今天过后,我不会再来了。”
话越到后面,越加泣不成声,一滴泪落到楚修南的手背,竟出乎意料地动了动。
温隐看到这一幕,苦笑出声,缓缓站起身走向门外,如实告知林月。
林月喜极而泣,大喊着医生。
一阵兵荒马乱过后,经过医生判断,楚修南伤情有所好转,可能苏醒就是这两天的事。
“温隐啊。”病房外,林月攥着手,欲言又止,喜悦与担忧并存。
温隐如何看不出来她的意思,谁会乐意自己儿子与一个高中没毕业,精神状态不稳定的女人在一起?
“林阿姨,不用您多说,在我清醒之后,我就和他提过分手,包括现在,我的心意也没有改变过。现在他好转,其余的事我一概不知,我以后不想再见他,希望你们多加管教,让他迷途知返。”年轻女人的话清冷薄情,甚至都用不着上演恶婆婆砸钱的名场面,人家压根不稀罕。
林月叹声:“我派车送你吧。”
“不必了,林阿姨,再见。”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林月愁绪上头,恍惚又想起了十几年前坐在大树底下乖巧恬静的小女孩。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温隐长大,读个大学,与修南正常恋爱,就算门不当户不对,她应该也是能接受这个儿媳的吧。
可惜啊,没有如果。
95失忆
温隐那边她还没走出医院呢,就被两个保镖架到了顶楼的办公室。
落地窗前,背影与楚修南有着七分相似的男人背对着她,即使不转过身,她也认出了他是谁。
“楚叔叔。”
多年不见,男人身子依旧挺拔,比小时候更多了几分威严倨傲。今时不同往日,这样的大人物,日理万机,若不是楚修南,恐怕她是很难再见的。
楚卢转过身,一个眼神示意,身旁女助理就端了一张卡到她跟前。
“卡里的钱,足够你舒舒服服过完下半辈子。”
看来是没在林月那里拿钱,让他不放心了。
他抬眸从她身上冷冷扫过,沉下声道:“修南是我的独子,身体康健,天资聪颖,两次受伤,险些丢命,都是因为你。作为一个父亲,我如今还能保持克制冷静,已经很不容易了。把钱拿了,你俩从今以后就断了吧,我会送你出国,他不会有你的下落。”
温隐利落的收起卡,平静吐声:“我逃婚的事,你们应该很清楚。我和他不适合,我也很清楚。楚修南从今以后,和我无关。国我不会出,我妹妹生病,我要留下陪着她。我会搬家,死都不会和他结婚,这是我能做到的,怎么让他死心,是你们该做的事。”
没想到昔日文静柔弱的小姑娘,能有这般刚毅的时候,楚卢沉默了会,点点头,让助理送客。
温隐摸着口袋里的卡,心里浮浮沉沉,至少,安玫的医药费不必忧心了。
后面的日子,温隐一直守在医院,守在安玫的身边,虽说出了ICU,但溺水带来的损伤难逆,安玫没醒,温隐就默默等着。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寒冬凛冽,1月刚出头,南方的海滨c市几乎是一夜之间罕见的下起了鹅毛大雪。医院走廊内,遛弯的病人和一些护士纷纷驻足,举起手机,拍照的拍照,录视频的录视频。
特级病房内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翻过书页,不过一声轻咳,身旁照顾的护工眼疾手快,立刻递上一杯温度正好的红茶。
“谢谢。”话语彬彬有礼,不过其中毫无起伏,毫无情绪。
护工是从楚宅调过来的佣人,听着少爷温文尔雅的道谢,忙不迭摇头。这般英俊帅气脾气又好的少主人,难怪之前那个年轻女佣动了心思,可惜没两天就让主家辞退了,这才让自己这个年过四十的阿姨承了这薪资丰厚的大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