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1 / 1)

“初时确是疼的。”她轻声道,“也着实累,可日子久了,便也习惯了。我自幼养在锦绣堆里,莫说粗活,连针线都鲜少碰过。从前不知为人母要受多少苦楚,更不知这世间多少女子过着何等艰辛的日子,如今尝过这般滋味,反倒庆幸曾经那些年被护得那样好。”

她望着他:“你看,我能从深宫脱身,躲过层层追杀,平安诞下孩儿,还将他养得这般好,可见我也是有点本事的,所以你不必总是这般担心我。”

其实在她心里,她虽然贪恋他的疼爱,但也希望他不要把自己看做一个软弱无能的人。

这一番劫难,让他们在情爱里、生计中,乃至对这世道的体悟,都愈发成熟起来。

回想前世那些因一句口角、因她那位表哥而生出的嫌隙冷战,倒显得格外稚气了。

他点头应着,她理好衣襟站起身来:“此番回京匆忙,一到城中便鬼使神差往这儿来了,冥冥中总觉得你在这里等着我,果然,我们还是心有灵犀的。只是我还未曾回府拜见爹娘,现在想去见见他们。”

“好。”他立即应下,“我这就陪你去。”

他急忙出去准备马车,而后带着她向沈府赶去。

一路上他将孩儿抱在怀中,那小小的人儿好像与他有心灵感应,乖乖的不哭不闹,一眼睛特别惹人喜爱。

二人到了沈府,阖府上下听闻她回来了,顿时沸腾起来。

父亲与母亲见爱女安然归来,霎时红了眼眶。娘亲再顾不得仪态,疾步上前将人紧紧搂住,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双手抚过沈支言消瘦的面庞,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只一遍遍摩挲着她的脸颊,仿佛要确认这并非梦境。

三位兄长闻讯匆匆赶回府中,见妹妹好端端立在眼前,俱是激动地红了眼,他们的妹妹终于回来了。

一家人相拥而立,恍若隔世。这般劫后重逢的喜悦,教人既心头发烫,又忍不住落泪。

娘亲吩咐下人备膳,要为她接风洗尘。众人围着那粉雕玉琢的娃娃,欢喜得不行。

三哥将孩儿抱在怀中,细细端详,连声道:“这眉眼,这神韵,活脱脱就是他父亲的复刻版。”

他抓起孩子的小手,忽见腕间两点朱砂似的红痣,惊问道:“妹妹,这孩子腕上怎么生了两颗红痣?可请大夫瞧过?有无大碍?”

沈支言轻笑道:“三哥不必担心,无妨的,这两颗红痣,就好像天上相依相偎的星辰,永世不再分离。”

永世不再分离。

说起星辰,薛召容想起沈支言曾与他说过的前世箴言。她说,有位老者曾说天上双星相偎相依,唯有分离方能避过劫数,换得天下太平。

而今这两颗朱砂痣,恰似那对星子烙印在孩子腕间,倒像是他们硬生生改了天命,让本该离散的星辰永世相依,任谁也不能再将其分开。

三哥虽不解其意,仍颔首道:“只要于身子无碍便好。可曾给孩子取名?”

沈支言摇头:“还没有。”

“不如我来取个名儿?”三哥兴致勃勃道,“叫薛良如何?”话音未落又自己否决,“太过寻常。那薛聪呢?”接连想了几个,又一一摇头,“都不够出挑。”

沈支言被他逗笑了,道:“这名字,我想让他父亲来取,毕竟出生艰难,这名字总要有个深意才好。”

三哥笑道:“是的,我这般粗浅学问,到底不如妹夫来得风雅。”

为孩子取名的事情落在薛召容身上,他开始思索,心头辗转,却想不出一个合意的。

沈支言让人将几个好朋友都请了过来。众人见得她安然无恙,俱是喜极而泣。阮苓更是扑上前将她紧紧抱住,又哭又笑,不能自已。

沈支言轻抚着她的背,温声道:“当日多亏妹妹替我挡下那一剑,实在感激。如今妹妹现在安然无恙,姐姐就放心了。伤处可还疼?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

阮苓抹着泪摇头:“早不疼了。只是当时疼得昏死过去,幸亏刘侍卫及时带我就医。就是肩上留了道疤,怪难看的。”

阮苓这样爱美的一个人,落下这样的伤疤,实在难以接受,几乎每天都要把薛盛和赵陵骂一遍。

“妹妹,活着比什么都强。”沈支言安慰她,“我们阮苓模样好看,心肠更好,这点疤痕不要紧的,回头姐姐为你寻些好药,一定会祛除的。”

阮苓点着头,仍紧紧搂着她不放,眼泪都蹭湿了她的衣裳。鹤川上前轻轻将她拉开:“别哭了,人能平安回来,该高兴才是,再哭下去,刚涂的斜红就要花了。”

阮苓连忙收了眼泪,破涕为笑道:“是的,是的,我该高兴才对。”

江义沅红着眼眶上前,望着沈支言清减的脸蛋,轻唤了声:“妹妹……”

她话音未落,就被沈支言一把拥住:“姐姐,好想你,多谢姐姐这些时日对薛召容的相助,姐姐一定吃了不少苦。”

沈支言最是感激江义沅,曾经,她二话不说跑去西域,后来又不畏生死带兵攻到京城,她真的帮了很大的忙,也很英勇,很让她敬佩。

江义沅压着酸涩,轻笑道:“傻妹妹,这本就是我该做的。倒是你,独自躲藏这些时日,还诞下孩儿,不知受了多少罪。往后定要好生将养,把身子补回来。”

沈支言趴在她肩头应着,道:“姐姐,我把你送我的手串弄丢了,你可不可以再送我一个?”

“自然可以t,送你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姐姐最好了。”

三位姑娘自幼相伴的情谊,历经风雨愈发珍贵。

沈支言看向一旁的萨木,瞧着他与中原男子气度迥异的模样,郑重地行礼,感谢道:“多谢萨木公子一路帮衬,更感念当初在西域时的盛情款待。这份恩情,我们必当铭记于心。”

萨木不料她行此大礼,慌忙道:“不必这般客气,见你们夺回江山,重归故里,我也很开心。义沅这些时日带我遍览中原锦绣山河,我方知这世间竟有如此多值得倾慕的景致,还挺让人向往的。”

他提及江义沅,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亲昵。一直静立角落的阮玉闻声终是抬眸,目光掠过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北境儿郎,又落在英姿依旧的江义沅身上,心头泛起说不出的苦涩,还夹杂着几分难言的不甘。

沈支言与萨木寒暄过后,转而走到他跟前,见他眉间凝着郁色,温声道:“阮玉弟弟,听大哥说,征战期间你出力不少,前线每收复一城,你便忙着安抚百姓、稳定局面。我还听闻你为翰林院重整典籍,立下大功。瞧着弟弟这般优秀,姐姐很开心。以你的才干,日后定能青云直上。”

沈支言就知道,只要他肯下功夫,一定会有所作为。

阮玉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眼底的落寞却更深了。他望着萨木与江义沅比肩而立的身影,只觉胸口愈发窒闷。

他笑道:“姐姐过誉了。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能见姐姐平安归来,已是莫大欣慰。”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金灿灿的长命锁,上面缀着精巧铃铛,以朱绳细细编就,格外好看。

“这金锁,原是我早备下的,想着等姐姐生产时相赠。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现在送给孩子,愿他岁岁安康,也祝姐姐往后诸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