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只这一句,便叫她强撑多时的眼泪再难抑住。她流着眼泪笑道:“疼,就像你征战沙场时受伤那样疼。”
那么疼,她是怎么承受住的?
他心头绞痛,再难自持,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温声问:“可是为何,我寻遍了很多地方,都寻不到你?”
他不敢想象她这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
沈支言眼睫微湿,强忍泪意道:“总有人追捕,分不清是薛盛的人还是你的。我怕再被掳去,便躲进山洞藏了许久。后来又带着孩子逃了几个地方,直到听闻你已得胜,登基为帝。”
她抬眸望进薛召容眼底,泪中带笑:“只怪消息传得太慢,路途太远,待我赶回时,还是错过了你的登基大典。”
他凝视着她强忍泪意的眼睛,那眼底沉淀着从未有过的坚韧。这数月来,她究竟是如何熬过来的?要经历多少磨难,才会让曾经总是温柔的眸子染上始终警觉的神色。
心头翻涌着千般滋味,却不知哪句话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指腹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道:“支言,如今我已坐上皇位,那些想要害我们的人,全都除掉了,前世的断头之祸,今生再不会重演了。”
是啊,他做到了,一切都已扭转。
沈支言望着他消瘦的脸庞,踮起脚尖,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道:“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会做到。进屋罢,孩子该喂奶了。”
若再说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大哭起来。回来的一路上,她反复告诫自己,相见时纵使情难自抑,纵使落泪,也绝不能沉溺于悲戚。往后的日子还长,该是欢喜的时候了。
薛召容伸手欲接过那襁褓中的婴孩,却又在半空顿住,不知道该怎么抱。
沈支言望着他紧张的模样,轻笑道:“初时我也不会抱,这么娇嫩的小人儿,捧在手里都怕碰碎了。”说着将襁褓往他臂弯里送了送,“多抱几次便熟了。”
他小心翼翼接过,瞧着孩子粉嫩嫩的脸蛋,乌黑明亮的眼睛,眸中瞬间漾开了温和。
细看孩子眉眼间的神韵,活脱脱就是个小支言。
“我们女儿生得真好看。”他忍不住用指腹轻抚婴孩面颊,“这双眼睛像极了你。”
“不是女儿。”沈支言闻言失笑,“是个儿子。”
“儿子?”薛召容微愣了一下。
沈支言问他:“你不喜欢儿子?”
他忙解释:“不是,只是见他生得这般好看,还以为是个女儿。你可曾给他取名?”
沈支言回道:“还没有,就等着你来取呢。”
薛召容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拖着孩子,身子绷得笔直,有点不知该如何抱这软绵绵的一团。
沈支言见他紧张的不行,轻笑一声,抓起他的手教他:“这只手要托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扶着腰臀,这样就能抱得稳一些。”
薛召容按照她说的调整了一下,果真抱稳了。
“t孩子还小,快些进屋喂奶罢,这一路颠簸,怕是早就饿了。”
喂奶?薛召容一时怔忡,待回过神来,便随她进了房间,问道:“这一路是谁护送你来的?”
沈支言回道:“是村里一位大夫,托了相熟的村民送我过来。方才本想请他进府喝盏茶,可他惦记家中幼子,便匆匆回去了。”
“我和孩子平安无事,多亏遇见这些贵人。先是一位婆婆收留我养胎,后又得一位大夫照拂。大夫不仅助我躲过追兵,还寻了稳婆来接生,期间好几次险些被人找到,都是他助我化险为夷。”
说起那大夫,她心中满是感激:“这世间,终究是善心人多。待来日安定,定要好好登门拜谢。”
薛召容应道:“是该亲自登门道谢的。我们这一生多亏这些贵人相助,才能得此安稳。”
是啊!他们遇到了很多善良的人。
这时候孩子突然哭起来,想是真的饿了。薛召容瞬间慌了,抱着他也不敢动了。
沈支言轻笑一声,接过孩子,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不及多想便解了衣襟。
薛召容立在一旁,见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先是一怔,随即耳尖倏地烧了起来。
待孩儿含住乳食安静下来,沈支言才蓦然惊觉屋内还有薛召容。
她抬眸正对上薛召容的目光,两相凝视间,俱是红了脸。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薛召容望着她喂奶时熟稔的动作,心头又泛起酸涩。她才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要开始哺育婴孩,甚至无人教导,就这么硬生生将自己逼得如此娴熟。
这数月来,她究竟是怎样一日日熬过来的呢?光是想着,便觉心如刀绞。
他面上绯红未褪,眼底又溢满心疼,轻声道:“待会我们回宫,遣几个嬷嬷照看孩子,你好好休息休息。”
沈支言轻笑一声,道:“有些事,总要学着做的,就像你初登帝位,一开始应该也无从下手,但是耐心去做,日子久了,自然就熟稔了。”
她总是这般,明明受了苦,却仍能温言宽慰。
薛召容心头酸胀得发疼,蹲下身,覆上她微凉的手,抬头望着她,万语千言在喉间辗转,最终只化作一句:“支言,我很想你。”
很想很想,想得几欲成狂。
她低头看他,压了压情绪回道:“我也很想你,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薛召容点着头,看向她怀中的孩子,小家伙正吃得香甜,粉嫩的小脸一鼓一鼓,仿佛只要有这一口吃食,就能迸发出无穷生机。
孩子吃完一侧,沈支言又换了个姿势,让他吃另一侧。薛召容始终蹲在她跟前望着她。待孩儿餍足,他小心翼翼接过襁褓,见沈支言揉了揉发酸的臂膀,心疼问道:“喂奶时可会疼?这般久保持一个姿势,定然累极了。”
他觉得做一个母亲是那样辛苦。
沈支言见他满眼疼惜,不由莞尔。想来他从未见过自己吃苦的模样,才会这般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