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身后有两道声音突然同时响起,我的名字被分解开来,由不同的男人喊出,他们的声音焦急,混着对世界毁灭的极度担忧和恐慌。
我听见了,也认出那两道声音的主人,但依旧往前走,不曾停留。
5 落在他肌肉鼓鼓的胸膛 < 两世人(杜钟乐)|PO18臉紅心跳
5 落在他肌肉鼓鼓的胸膛
很难准确地用语言形容我走向死亡、渴望死亡的心情。其实我的心里并不觉得痛苦,反而觉得快乐和放松,甚至有种回家的自在,那种莫名的牵引钩走我的灵魂、我的身体,我一步步坚定地向前走,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能明白和理解这种心情和行为,也许只有同样被死亡诱惑,同样经历过死亡的同道中人才可能明白吧。
但我的行为在外人看来也许就像是在漆黑的山里被鬼魅迷惑心智的鬼打墙失魂者,我听见身后那两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们就像是奋力赶来阻止我的死亡,要将我从鬼遮眼中带出去。可是他们不懂,世人也一样不懂,在你们看来的失魂失志,其实当事人清醒无比,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会迎来什么后果。
这并不是死亡对我的召唤,是我自己对我自己的呼唤。
言语实在苍白,我想哪怕说破喉咙也不会有人能理解罢,便让我们结束这个话题。因那两道脚步声的主人也已赶到,他们一人抓住我一边胳膊,使我无法再继续和宇宙探讨生命与死亡的命题。
“颜颜!”“栩栩!”
罗瑱和裘禛再一次默契地异口同声,我都快听腻了他们将我的名字分开又重叠在一起喊我。我想我并没有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不,应该说我的脸上根本不存在表情这种东西,犹如前世最后那段时间里的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张灰白无字的草纸。
那两个男人明明读不懂我的情绪,却似乎感受到来自宇宙和我的感应,死亡的气味萦绕在我们之间,或许他们也能闻到。
“栩栩,妈摔倒了,很严重,我们得赶去医院。”裘禛拉着我,气还没喘顺就急急开口说道。
他口中的“妈”指的是我的母亲,上辈子的我对母亲的印象和感情基本都磨灭和消耗殆尽了,但这辈子的我与母亲的关系还行,她未曾因为家族势力和金钱资源将我出卖和放弃,或者说,是目前还没有。
我微微皱眉,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没等我说话,裘禛就拉扯着我,把我往反方向带走。
这期间罗瑱抓住我另一只胳膊的手也未曾松开,他在喊我名字之后就不再说过什么,只是用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我,里面的担忧和关心等各种人类浓厚的情感都毫不掩饰地流露。他随裘禛一并拽着我,将我掉转180度带走。
两个成年男子豪不收敛地使用他们的力气,我无法摆脱,像一只在半空中,遇上强劲气流的孤鸟,被随风带走,带去他们想要的方向。
裘禛沉着脸,一言不发,他将我放进副驾驶座,弯下腰为我系好安全带,随后走上车,关门,启动汽车,不由分说,载着我驶离派对别墅。
这座山是单向通行,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下山的路也只有一条。我还是来到了我熟悉的带我走向死亡的那条蜿蜒的山路去。
罗瑱则自己驾驶一辆车,跟在我们之后。
秋天的山景一如前世的那样美,这辈子的枫叶似乎还更加红艳,山风扫过,美丽的树叶便抖动着落下,像是从天上送给人类的天堂礼物。
我坐在车里,和裘禛没话说,但我发觉他似乎很熟悉这条山路,有些很惊险的拐弯他都轻松驾驭,甚至他看起来还显得心不在焉,完全是凭本能或肌肉记忆来行驶。一路前行,过了好一会儿,我原本因生气而被打断的源自血液里的那股兴奋再度升起,它们气势汹汹地在我体内疯狂呼啸,我的双眸亮起,几乎可以与头顶炙热的太阳一比热度。
转过下一个路口,就是我前世冲出悬崖,坠入大海的那段道路,我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像是回家一般狂喜,我有些暗耐不住,在座位上挪动身体,也许是我的动作引起裘禛注意,他竟叫我看平板上的电影打发时间。我懒得理他,一心只想再度看见那片波光粼粼的蔚蓝海洋。
大约还有五六米的距离汽车就可以转弯,我便能看见那片海,但一直安静跟在后面的罗瑱不知发什么疯,居然加速超车,一下子挡在我和裘禛的车前,他今天开的是一辆车身很高的黑色越野,裘禛开的是底盘极低的跑车,两车的前后距离很近,因此我的视野几乎被挡死。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进入我俯冲入海的路段也没有改变,我只能透过罗瑱越野车后车窗的玻璃零星看见一些变色扭曲的大海一角。我撞车出海的位置是个弯道,尽管视野被大面积遮挡但我依旧远远发现,那个弯道被加装了防御性能极高的安全护栏,看样子比我上辈子的十倍防护都不止,估计即使真的有车辆冲撞到那里,也会被一层层的护栏和软垫拦下,更不可能飞出山谷,遑论说车毁人亡了,看一眼就知道是不可能的事了。
我有些奇怪,这个路段虽说确实是个悬壁,但一路以来这样的拐弯路口不少,其他位置也未见如此隆重和严谨的防护,仿佛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惨烈的车祸,才叫后来者引以为戒。
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很快又恢复平静,我看过去才发现是裘禛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用力而显得骨节苍白,也因为过度用力而致使肌肉紧张,刚才是他松开了一边手做了一次舒张手部肌肉的动作,不过他放松后的手在握回方向盘后依旧过度使力,我感觉他的手指甚至可以在盘柄上留下压痕。
不止如此,裘禛似乎在咬紧牙齿,他的下颌线因此而紧绷硬朗,我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也许是在心里担心我那摔倒在医院的母亲,我对此并不理解,毕竟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怎么担忧。
还有几米就能到达那个弯道的位置,到那时,挡在前面的罗瑱也无法再阻挡我的视野,我可以扭头往旁边看,就可以看见我热爱和向往的那片海。
可是今天的罗瑱似乎打定主意与我作对,在拐弯的时候他刻意放满车速,与裘禛并驾齐驱,两车在不算宽敞的山道同排过弯,那该死的高大越野车挡在海景那一侧,再一次将我与那片魂牵梦绕的粼粼蓝海阻隔开来。
我气愤极了,想都没想就伸手越到裘禛把着的方向盘上,重重砸响喇叭,突兀的喇叭声在秋枫满谷的山间回荡,然而豪车的喇叭声低沉醇厚,无法作出我想要的尖锐刺耳的抗议,就像一个哑火的炮仗,达不到任何炸裂的愤怒效果。
裘禛和罗瑱似乎对我突然的举措无动于衷,两个男人依旧冷沉着脸,只顾开车。等转过那个弯道之后,罗瑱就顺势从并行改为重新跟在身后,可这又有什么意义,我已看不见那片被飞速行驶的跑车落在远远背后的山海了……
“你们怎么来了,哎哟,医生说我没什么,一会就出院了,还麻烦你们大老远跑一趟。”
我白着眼看裘禛,怒视他因这种小事强行将我从派对带走,母亲根本没事,一切都是他的夸大,就这么喜欢当别人眼里的好好先生,完美女婿。
回去之后我没再理会裘禛和罗瑱,前往我的绘画工作室,我回想起一幅最重要的画作,我用了七天七夜的时间,独自闭关,我创作的这幅画用的是一种特殊的颜料,需要在它半干未干的时候叠加下一层,一层层糅合,可以制作出一种特殊的画面,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看到不同的色彩,以及我还使用了一种特殊技法,让这幅画拥有更多秘密。
不分昼夜地耗尽心血,我终于将那幅画完成,我把它卡在房间的角落,逼夹在两面墙壁之间,别人只能从某个特定角度看到这幅画。我走出工作室,最后看一眼那幅只能从右侧看过去的画作,上面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是一种万物强盛美满的繁茂。
我和裘禛冷战了三个月,自然也连带着一并不理会罗瑱。
罗瑱最近签下一笔大生意,裘禛找到我,希望我与他一起前往祝贺,按理说我不会答应,但那天我刚与绘画家的几位资深前辈会面,回来的时候心情极好,裘禛或许是看准了这个时机才出口要求,我情绪极佳,竟没多想,随口答应了他。
我很快便开始后悔,但裘禛没给我反悔的时间,他在我还没反应过来、还沉浸在回想各位老师传授的绘画心得时就带着我坐车离家,等我后知后觉欲反悔,人已经在不能掉头的高速公路上了。
下了车,我一时有些惊惶……我没想到裘禛说的祝贺,是亲自到罗瑱家里,罗瑱的这个家我再熟悉不过,是那个我上辈子与罗瑱婚后同住的别墅,我在这里有过一开始那一年的快乐,但更多的是后面六年的痛苦。
我步履沉重,拖着千百斤重的灵魂负荷踏进眼前的庄园。
罗瑱邀请我夫妇二人共进午餐,午后明媚的阳光驱散我心中的阴霾,用餐地点是别墅的露天花园,随风儿一起飘送来清新的花香,大自然的美好抚慰我残破的心灵,这顿饭便也没有我想象的难挨。
因我是首次前来,罗瑱极富礼貌地带领我与裘禛参观别墅,我自然对这个地方熟悉不过,只是这原因不能述说,只好跟随两位绅士的脚步,一点点走过庄园各处。
这里基本与我记忆里的模样别无二致。爬山虎,杜鹃花,向日葵,花园里栽种的鲜花绿植也和从前一样,只不过我记得喷泉旁的风信子应是我前世住进来之后才特意养培的,没想到这辈子的罗瑱竟自己有了这爱好。
参观完户外,走回室内,沿着华丽的旋转楼梯,上到三楼,罗瑱带着我们来到一处观景客厅,我记得这里。
上辈子不管和罗瑱感情好还是坏的时候,我都很喜欢待在这个地方,靠近阳台的那个单人沙发是我不署名的个人宝座。天气好的时候,我特别喜爱坐在那里,一边享受轻风温柔拂面,一边举目欣赏整座花园的缤彩。
不需要罗瑱安排,我自己走到那里安然坐下,我的手臂搭靠在椅背上,侧着身体去遥望阳台外前世的美景。裘禛与罗瑱坐在我身后,他们细声交谈,大约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我并不在意。
今日的风有些偏凉,我坐得靠外,衣裳单薄,鼻子一痒,被迫打了个喷嚏。我没回头,只是将手往后伸,随口要求道:“纸巾,老公。”
我有时确实会叫裘禛老公,这是我某种不为人知的恶意调侃,只是世人不知前因后果,根本无法与我同乐,所以我叫得很少,两人独处时不会叫,通常是罗瑱在的时候我比较喜欢这样喊,有种给上辈子的他戴绿帽子的阴暗故意。
“给。”
一个声音回复我,一个纸巾盒递来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