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夫人脸颊滚落虚汗,她先站起身,但二儿子站位的地方已经人空,只剩空阔的大理石砖面和无辜的花台,她撑着沙发背,呆站须臾,又茫茫然坐下。
柏淑美始终搀扶她,看她这一副怔忡心悸、神思不属,叹息一声,低唤:“嫂子。”
柏夫人仿若恍然惊觉,她抓着柏淑美的手发抖,脸却转向柏闲璋,急急发问,像是征求最后的生机:“儿子,你也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是不是?”
柏闲璋捏着眉心,弟弟的话已然诛心,且不留余地。再反驳也只是妆假,连自欺欺人都失去意义,再没必要。但他也不能如实承认,柏夫人毕竟是生身母亲,因此他很抑郁地叹气,捂着眉眼良久,才抬起脸,很是疲倦:“妈,老二气头上话难免不中听。老五你陪,妈,你休息休息。”
他说完,不必柏夫人挽留,也起身走了。
柏淑美垂下眼帘,看着柏夫人眼底的苍白,慢慢地,又劝一声:“嫂子。”
“他们未必真心,怎么样,到底都还记着你的好,母子连心,没有恩断义绝的道理。”他探手摸了摸碗沿,“燕窝冷了,我叫阿嫂再端一碗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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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憋出来了,离个婚比我想象中难……
韦家坏狗狗终于有名有姓了,除了番外,喜提正文戏份+1 最后吐槽一下这什么阴间更文时间呜呜呜
57
南方的春夏少有爽利。才回暖,蒸发了冷气,撞出雨雾,街景笼在???鞯乃?汽里,仿佛连红绿灯都洇成含糊的一团,狗的四爪行过,毛边沾了泥泞。
奉星如出了加啡馆,吸了吸鼻子,街尾传来八角大料的厚重香味,不知今天卤味铺上的是猪手还是牛杂。下了班,不似从前要急着驱车赶回柏府公馆,他还有一点时间可供消磨。住在柏府也有好处,晚饭不必他劳力,饮食又精细,他已经许久没有逛过街市,感受那种嘈杂、嗡乱、讨价还价的鲜活生气了。
他握着一杯热加啡,三两下喝空了扔掉塑料杯,手里还有加菲豆温热的苦香。他脚下一转,拐进?i堂,出来时斜阳笼罩,天边漫开薄薄的烟紫暮色。他挑了一副猪润猪腰、三尾黄骨鱼,买了些红黄绿的彩椒、紫洋葱,捞了斤文蛤,抓了把枸杞叶,枸杞叶里夹着一小握鲜紫苏。黄骨鱼长不了多大,胜在鲜嫩,清蒸正好。切点香葱、拌些姜丝,淋上酱油,别错过了火候,便鲜润无比。
他大包小包转过街角卤味,躲不过八角甜蜜的浓香,艰难地空出手,要了三只猪手、二两猪耳、鸭心鸭肾,加了点藕片豆腐。
高峰期有些堵车,他开了电台,不知道车载广播里男女主持叽叽喳喳得聊的什么话题,渐渐地传出老情歌的调子来,等红灯的间隙听一听,也不错。
他停了车着急上楼,因此没注意到后头跟进来的奔驰,在他车位周边转了一转,开出小区门口,泊稳了。
奉星如蒸上鱼,锅里滚了粥,刚下完猪润和猪腰,手机震动了,他擦擦手,难掩奇异:“千乐?”
柏千乐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往常朝气。他静了片刻,才闷闷地喊了声,哥。
“哥,今晚……我能不能找你吃饭?”他本来兴致就不算很高,兼有几分小心翼翼,听得奉星如抓起衣角。“我在西苑门口了,对不起。”奉星如不知道他在车里仰了仰脸,墨镜遮掩了他的眉眼,牵着孙女经过的老人、走出地铁的白领、夹着篮球回家的高中生都不免往他车里瞥两眼,为他的车,为他透明的车窗,为安坐车里而过分年轻的他。他半降了车窗,听见高中生们勾肩搭背地窃笑,果然豪车从不贴膜。
他话尾坠着歉疚,脸色却十分平静,毫无羞赧,仿佛跟踪到他人私宅不是什么唐突失礼的事,一脸坦然,理所应当。
他静默了,并不催,听奉星如在电流那厢屏息,他在心底默数,默数奉星如的惊愕的沉默。
他咬了咬唇,低落下去,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二伯和太太吵架了,吵得好凶,他们现在还在生气。二伯不回家,大伯、五爷在太太面前也不说话,哥,我不敢回去,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他听见奉星如的电流那头落下一声遥远的叹息。
柏千乐拧开门把,他扫了一眼,玄关很小,飘来胡椒滚鲜肉的米香。厨房的磨砂玻璃墙后一道朦胧的身影,他喊了一声,也许是淹没在油烟机的吵杂里,他没得到回应。他往室内环视一圈,看起来像个两居室,客厅连着餐桌厨房,装修不算潦草,但也谈不上如何精心。
他收回视线,满肚子冷风,对着墙后的背影又唤:“哥。”
这回奉星如回头了――他皱着眉头炝锅,匆忙地瞥他,抬抬下巴:“拖鞋在地下,只有一双,我下楼穿的,你要是不嫌弃就自己换吧。”
他末尾拔高了声音,手臂一挥,哗啦啦地,像是贝类落入瓷碗里跌跌撞撞地脆响。走道里漫开紫苏微呛的辛香。
柏千乐依言――他毫无芥蒂脱下皮鞋、踩进奉星如的塑胶拖鞋里吧嗒吧嗒走了两步,又拉开柜门,低头一看,只见柜子里除了男士冬靴、皮鞋、运动鞋四五对,竟有一双浅粉色的拖鞋,一双红色亮皮的软底鞋,显眼的女款。
他肚子里的冷风又翻腾起来。
“千乐,来搭把手。”
柏千乐立马关上柜子,进厨房里洗了手,接过奉星如手里的瓷碟。“小心烫,刚蒸出来的。”
瓷碟还是颇有份量。他端上桌,奉星如也捧着大海碗来了,桌上已切好一盘卤菜,“黄骨鱼,炒车螺,今晚没饭,只有粥。我一个人,吃得简单,没那么多菜了。”
柏千乐摇了摇头,“不要紧。”
奉星如让他坐好。他钻回厨房,柏千乐坐了会,坐不住,也跟着他钻进厨房里。
“为什么要放花生?”
套间小,更容不下厨房做多大的空间。奉星如拿着料头刚转身,差点撞上一堵肉墙,他往锅里下了花生、炸两、香葱,抖了一勺胡椒和细盐。“花生香,口感丰富点。”
他搅动了粥米,“我不知道你要来,只煲了今晚和明早的份,你吃不吃猪肝?”
柏千乐点点头,他说好,柏千乐依旧堵在夹道里,被他拍了拍手臂:“我的少爷,拿碗,吃饭了。”
三条黄骨鱼,奉星如原本盘算着只蒸两条,剩下一条明天早上解了冻煲汤;但他思量了柏千乐正是年轻的时候,恐怕今晚这点菜两个人吃太俭省――连忙将三只猪手及卤味全摆上,勉强算个凉菜。他又炒了碟虾米鸡蛋,没有青菜倒无所谓,柏千乐看起来也不是爱吃青菜的。
饭桌上一时安静,奉星如抽眼觑向对面,柏千乐始终眉眼不展,凝着一种有别他往日的肃穆,奉星如便知道他心绪不佳,不再主动挑起话锋。
他看着柏千乐碗底干净了,起身给他盛了一碗,见他不怎么搛文蛤,以为这不合他的胃口――毕竟柏府的家常,俱是东星斑、海青蟹、北极虾之类的生鲜,七八块一斤的花蛤太廉价,算不得什么好菜。
他自己搛了几只,剔出螺肉,忽然受到注视,他抬头望去,只见柏千乐圆睁着眼,看得奉星如头皮发紧,他的筷尖掉转,螺肉落入柏千乐的勺羹,他眼看着柏千乐和着猪肝粥送进嘴里。
奉星如顿悟,颇有些无奈地好笑,“我还以为你不爱吃。”原来是不愿脏手,偏要他剥好了递入碗里,柏千乐这娇惯的脾气真是十年不减。
柏千乐扁扁嘴,他的调羹在粥里转了转,终于说话:“这几天我都不在家里吃饭。”
“外卖好难吃。”
奉星如一句“怎么会吵架呢”在嘴里转了一圈,他没问。柏千乐抬脸盼望他:“哥,你要跟二伯离婚?”
奉星如放下筷条。“那天你走了之后――”柏千乐吃了一口粥,“二伯跟五爷吵架了,他发火,五爷也发火。大伯也不高兴。太太回来了,听说你的意愿,很生气。二伯跟太太又吵了一架。不过没怎么说你,说他自己。”
奉星如心里泛起一段很轻薄的惨淡,“你二伯跟五爷吵什么?因为我不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