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1 / 1)

说到这里司马丘的语气软和下来,这是郁珩所见到的司马丘最柔和的一次。

“她那个时候穿了一身鹅黄的裙子,内衬是白的,整个人干干净净的站到我眼前,年少的我不知道那衣服是什么做的,只觉得好看,恍若仙子。”

“她实在美的离谱。”

“我以为是我死前看到的幻境,当时问了一句现在看来很蠢的话。”

“我问她:你是仙子吗?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没有回答我,而是蹲下来问我在玩什么。”

“她蹲下来的时候,身上冷香的气息飘到我的身上,那是我这辈子身上最好最好的味道,我说我饿,在吃土。她没有笑我,只是告诉我:你这个不好吃,吃了会胀肚子,会难受,说我有更好吃的东西给你。”

“她这样对我说,我当时什么都顾不得了,胡乱将手上的黄土扔掉,起身便想跟着她,但那个时候我太虚弱了,我连站起来都费劲儿,我在她面前勉强站起又倒在她面前被她借住。”

“我觉得羞耻,她身上那么干净,我身上布满黄土污渍,和那群乞丐每日争食住在破庙,我的身上一股难闻的馊味儿。”

“她接住我,叹了一口气将我扶起,她塞给我一个糖馒头,白嫩嫩的,那个味道香的我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从她手上将那个糖馒头抢过来,我应该矜持一些。”

“但我忍不住,我几乎没怎么动摇便从她手里将吃食抢过来,那个白嫩嫩的糖馒头在到了我手上之后,立刻便出现了两个黑手印。但我不在乎,狼吞虎咽将它吃完。”

说道这里司马丘嗤笑出声:“我那时候就是这么浅薄,为了活下去。”

“这样的糖馒头我一连吃了三个,还依然意犹未尽,直到她无奈的摊手,笑着道:没办法了,真的没有了。”

“她说山下还有,说要带着我去买,我走不动,她就背我下山。那个时候直到我趴在她的背上的前一刻都一直以为她是仙女,直到我感觉到她的心跳。”

“一下下的透过她的后背传给我,好像让我那颗不怎么跳动的心都连带着跳起来。”

“下山之后她带着我去了一个很大的地方,那个地方门前站着守卫,人高马大的,穿着叠片战甲,威风凛凛的,我被吓得瑟瑟发抖,躲在她身后边。”

“但她一点儿不怕,走到那几人面前从腰间抽出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给那两人看,那两人看完之后,进了府邸里面。很快从里面出来一个肥头大耳,胖的像一头猪一样的人,出来弯着腰在她面前伏低做小。”

“我后知后觉得认出来那个弯着腰的人是县令,那个平常我根本见不着只在新年游街时候见过一面人,在她面前舔着脸讨笑。我不喜欢那个县令。”司马丘道:“那个县令满脸横肉,一天不知道要吃多少东西。”

“而我却连树皮野草都吃不上。”

“我以为她对县令会想对我一样好,但我错了。”

“她带着县令走远,板着脸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离得太远我实在听不见,但我看到县令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低着头她看不见,但是我看的清楚,他该是被她训斥了。”

“我很开心,在原地等着她,等她跟县令说完话,回来接我,她笑着带着我走到街上,买下了馒头铺几乎所有的馒头,我以为那都是给我的,我想说我不用,我吃不完这么多。”

“但那些馒头看起来如此可爱,我说不出拒绝的话。”

“结果还是我多想了。”司马丘叹息一口:“她那种人怎么可能只看着我一人。”

“她买了那条街上几乎所有的吃食,然后分给了城外的难民,那个饿的快要饿死的人,饿狼似的从她手上抢过那些东西,就像当时的我一样。没办法,活下去这三个字对于人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司马丘说道这里停顿住,像是在回忆,又像是沉默。

此时天黑的更加深沉,乌黑的逼迫大地,笼盖在他们头顶,分明就是白日却比傍晚还要黑沉。

郁珩站在原地,后背绷直,几乎僵硬,负在身后的双手微弯,沉默的听着司马丘的讲述。

“只那天之后我便再没见过她,不,不是,也不能说我没见过她,在之后几天她一连在城外分发了许多吃食,那些吃食让很多人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我也去领了,但她没认出我来。”

“我有点伤心,又不知道为什么伤心,那样的人,本就不会为我停留。我那时候便深知此理。但我也知道,我这条命是她给的,今天我活下来,以要向她报恩。”

“在那些年里我一直怀着这样的心活下去,我拼命的读书,参加科考,一步步的朝着理想的位置前进,我成功了,我成了大周建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我年轻有为,我名扬天下。”

“但就在我的人生达到最高.潮的时候,我竟然在后宫看见了她。”

“当时我风光无限,在议政殿同皇帝议政,我意气风发,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然后找到她告诉她,我成功了,你当年随手帮过得一个人,可能你都不记得她了,但是他依然要报恩,要给她所有她想要的。”

说到此处司马丘顿住了,郁珩微弯的手指骤然握拳,因为之后的事情便是司马丘不说,郁珩自己也知道。

“后来她死了。”

“她当时闯进议政殿,门外的太监跪了一地,我看到皇帝起身迎她,反被她一巴掌打在脸上,她停着已经怀了不知几月,很大的肚子对着当朝皇帝骂他自私凉薄,满腹谎言,她为宼林语的事情同皇上争论,他们俩人在我面前吵得不可开交。”

“然后……”

司马丘的嗓音干涩。

“皇帝打了她,我没拦住,他就在我面前,身下的血流了满地。她被皇上带到偏殿,紧接着太医太监丫鬟接生的嬷嬷来了一屋子,人多的一直跪到殿外,然后你出生了。”

“皇上出来的时候阴沉着一张脸,我不知道皇上算不算的上高兴,但是我很开心,你知道吗,不管她经历了什么,即使是现在这样,她只要能活下来我就很开心了。”

司马丘说道这里语气越发低沉,声音低到几乎像是喃喃。

郁珩沉默的听了半晌,故事是凄美的故事,字里行间都是遗憾与悔恨,他很感谢司马丘,能告诉他这些,关于他生母的一丝半点的事情,让她的形象在自己心底更加鲜活。

但与此同时他心底的不安越发升腾。

据他所知,之后在诞下他没多久,之后他的母亲便香消玉殒,前后不到一月的时间,司马丘跟着他大概现在他大概能知道,是因为她母亲的缘故,他想要将母亲对他的那份恩情还到他身上。

报恩是如此?那么?报仇呢?

“抱歉刚才我一时情急对你做的事情,对于……我母亲的死,我也很难过,也一定会手刃仇人为她报仇,但……”郁珩走近司马丘将人从地上提起,替他整理衣领:“这些事情你在营帐告诉我也是一样的,是吗?”

“单独叫我出来,除了这个故事,除了看着片你为她亲手种满的鲜花,还因为什么。”

郁珩整理完放下手,定定看着司马丘的眼睛:“你会告诉我的,是吗?”

司马丘听到他说他为她种的花之后怔愣一瞬,旋即很快反应过来。

他是他的学生,他的敏锐是他见识过的,这样的事情,但凡稍有留心便能推测出来,更何况敏锐如他。

司马丘轻笑一声,脸色不知何时已经褪尽血色,只剩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