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眸,见顾亦安目眦欲裂,青筋暴起,流血的双唇颤抖,一字一顿:“我杀了你!”
神经中的杀意在肆意叫嚣,顾亦安猛地抬手,地上的剑倏地腾空而起,他速度之快连简淮都没反应过来,眨眼间便来到虞常面前,几欲斩了他的头颅。
虞常动都没动,眼底戏弄的意味已经掩饰不住。
“可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还没死哦。”
鬼族最擅长夺舍,它早已夺了虞常的舍。
顾亦安的剑锋在距他脖颈处一寸的位置生生地停了下来。
他一掌拍在虞常胸口,将他按在墙上,手死死地掐着他的喉咙,怒声道:“滚出来!”
顾亦安此刻怒火中烧,满眼皆是那天的火光,根本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将那虞常身体里的鬼族撕碎。
他自是没注意,身后浮起的剑,调转了剑锋,指向了他。
“顾亦安!”简淮在他身后发了疯似的叫他,可谁都不能听见。
“嗖”身后传来划破空气的响动,顾亦安听了才反应过来,只见他一偏头,那剑锋擦着他的下颌划过,在白净的脖颈上留了一道细长的伤口,随即扎进了墙。
与此同时,在顾亦安偏头躲过那长剑之时,虞常的手微微抬起,像是在空中抓了什么,随后放到顾亦安的耳边。那黑色的灵力像是有生命般,钻了进去。
虞常笑了,二者离的很近,他凑在顾亦安耳边,轻轻的呢喃了一句:“这才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入魔吧,最后一位朱雀神。”
他忽而放肆地大笑起来,“想想你的族人,想想被你害死的那些人……还有虞风山。”
“他们,也都是因你而死。”
他越来越激动,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蛊惑人心,“入魔吧,你罪孽深重,这世上再无能原谅你的人了!”
说罢,那墙上的剑应声而碎,他手握残片,一把扎进了自己的脖颈。一瞬间,鲜血淋漓,喷洒出来的血液溅了顾亦安一脸。
“我们下次见,要认出我哦。”
虞常说完,一缕黑气从七窍中钻出,他的身子一摊,死在了顾亦安身上。
顾亦安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失魂落魄,如同中了蛊一般。
“顾亦安!”简淮忙上前,单膝跪地,双手颤抖,一脸心疼地看着地上的人。
顾亦安身上泛着玄色的雾,双目血红,眼神却空洞迷离。泪痕与血迹在他脸上纵横交错,简淮想伸手拂去,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他。
“都是……我的错。”顾亦安喃喃自语,声音虚弱,脖颈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血,他却视而不见。
“若非是我,阿爹他们就不会死了。”他声音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落在简淮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顾亦安每说一句,身上的黑雾颜色便加重一分。此刻,他们如同恶鬼作祟一般,肆意妄为的生长在顾亦安身后。
简淮瞳孔猛地一缩,顾亦安要入魔了!
“顾亦安!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听得到吗?”简淮明知自己的声音顾亦安不会听到,却还是执着地喊着,妄图将他喊清醒。
“若不是我,虞风山的人也不会死了……”话语还在继续。
“顾亦安!顾亦安!”简淮的手不断从顾亦安的身体前穿过,他试图抓住顾亦安,企图让他好好听自己说话。可此刻,他只能徒劳地一遍一遍喊着顾亦安的名字,什么也不能为他做。
这种感觉他已经体会了十年,他再也不想看见顾亦安在自己面前无助的样子了。
“世上再无能原谅我的人了……”顾亦安双目无神,面色呆滞,一遍一遍重复着。
黑雾刹那间浓厚了好多倍,攀附于顾亦安身后,企图趁着他失神之时钻入他的身体取而代之。
“好累啊……我想回家了。”
“凡间不好。下次,我不来了。”
顾亦安宛若一个孩童一般手足无措,一遍遍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语,没了平日里八面玲珑的模样。
一字一句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了简淮心上。
他真的害怕了,他害怕顾亦安入魔了,从此真的变成那个嗜血杀戮的魔修,不是他的顾亦安了。
“顾亦安,别这样……”简淮的泪倏地落了下来,视线骤然模糊,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顾亦安的身影,喉咙酸涩,哽咽道:“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怎么救你……”
“到底怎么样才能救你……”简淮像是全身气力被抽干一般,双手茫然无措地垂落。
此刻,他连将那人揽入怀中都不能。
忽而,几声鸟鸣从偌大的林子中传来,如同几颗石子落于湖面,泛起涟漪。
简淮一怔,他刚才什么也没来得及多想,满眼只剩下顾亦安。可此刻,他蓦地明白了,怪不得顾亦安能与鸟对话,原来他是……朱雀神族。
朱雀神族……简淮像是一把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望着顾亦安呆滞的面容,没来由的试探性唤了一句:
“羌竹。”
几乎是同时,顾亦安身后缠绕交错的黑雾猛地散了。
顾亦安倏地抬头,呆怔的神情有所缓和,眸中又重新有了亮色,他愣了半晌,随后环顾四周,对着空气问了一句:“谁在……唤我?”
简淮一喜,连忙应道:“你可是听见我了?”
岂料顾亦安并未有任何反应。他四下里瞧了瞧,见无人唤他,苦笑一声,“果然……还是我太想你们了。”
幻听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应当见怪不怪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