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她的害怕,可慕千昙并没有好心去调整,而是延续了语气,反正有翻译在。她道:“灯城也不算小,一个能顶事的都没有?”

除了在特定宗门内修行的修者,人间还有另外一大批野生散修力量,是散落在世间各地的,虽然不成章法,但胜在数量可观,哪怕是最贫穷的村落,也许都潜藏着某位高手。就算不提这个,宗门弟子为了经验或者赏金,到处去猎妖也是常有之事,而灯城里那么多人,难道就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的修者都没有?

裳熵端起碗喝光了水,才道:“我记得店里来过一些修者,他们近日有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小泽先摇摇头,而后又迟疑地点头:“他们睡着了。”

裳熵道:“睡着?”

小泽似有些苦恼:“是啊,之前有两个修者在喝酒,喝着喝着,突然趴在桌上睡着了,怎么都叫不醒,只好给扶到其他地方歇息,后面也有几位,都差不多。”

对面又倒了一杯水,慕千昙看了她一眼,回转视线,又问道:“不奇怪吗?”

裳熵道:“怎么都叫不醒,会不会是受了伤?或是突然发病?有没有叫郎中来看?”

小泽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准确,有些费力道:“没....因为他们看起来很健康,没有毛病,就单纯只是睡着了,不叫郎中来看,也看得出来的。”

睡这个字出现了很多次,似穿针引线,勾起一些细节,在慕千昙脑中突然绷紧。她心中微亮,手往下摸,碰着铺在地板上的裙摆,并在边缘处摸到了李碧鸢攥紧她衣服的手。

被触摸的人没有反应,慕千昙沿着她手臂往前试探,碰到头脸,察觉到李碧鸢双眼紧闭,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252255章节内容全部修改

第257章 无极灯仙(五)[VIP]

“真的叫不醒吗?”慕千昙说了句, 伸手狠狠在李碧鸢脸上掐了一把,用了力气,手指都扭酸了。效果立竿见影, 黑暗中响起一声尖叫,接着是手脚扑腾地面的声响。李碧鸢撤开身, 捂着脸,以为撞鬼了,看见是谁时才冷静下来, 也不敢多作声,灰溜溜趴在桌边装死。

小泽恍然大悟:“原来是要这样叫醒的。”

慕千昙甩甩手:“为什么你们不出城?是在等待什么吗?”

这次不需要裳熵润色, 相当切入的一问。小泽立刻想到什么, 态度郑重几分, 连腰都直起了不少:“因为灯仙给我们托梦,说会降临在今夜。”

和那个带路的人回答一致,这应当已经是整个灯城之人的共识了。

慕千昙看向裳熵,只有被灯光照到的地方,才能突破黑暗显露本形,她所瞧见的便是小半张白皙明丽的俊脸, 那张脸同样望着她,清亮的眼睛粼粼闪烁, 仿佛在说,找到了罪魁祸首。

李碧鸢听着,来了感觉, 凑近慕千昙低声道:“我刚刚就想说了,托梦算不算是一种群发短信。”

慕千昙依然无法适应陌生气息的靠近, 以眼神斥退她,才慢悠悠道:“住脑吧猪脑。”

裳熵道:“我也不是第一次来灯城了, 从未听闻过这位灯仙的存在,它之前有出现过吗?”

慕千昙腹诽:还真是来这喝酒的,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居然连这都不晓得。

“能轻易现身的那就不是仙了。”小泽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可说到这里,语气也不由得激动起来:“我们灯城信奉光火,以灯敬奉了那么多年,也是第一次收到回应,所以大家都害怕错过,就不出城了。”

也就是说,那玩意是首次出来作乱,并且经历过很长久的潜伏期,吞吃百姓们的信仰暗自生长,蓄势待发。否则按照裳熵所言,常来灯城喝酒,她不可能对眼皮子底下潜藏的妖物完全察觉不到。

不过,既然说要降临,那就还没降临,真身还未显露,就已经大手笔地设下这么庞大的幻境,以及人人头顶那盏灯笼,单单是为了吃人的话,这吃下的量都不一定能赶上巨额消耗,妖物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以及,想要获得那盏灯笼来看清灯城的话,需要怎么做呢?

裳熵搁下酒坛,理了下额边的卷长发:“你看我,与你有何不同?”

小泽本来还沉浸在诉说信仰仙家的崇拜中,遭此一问,被彻底搞懵,定定看了她一会,磕巴道:“您更美?”

裳熵抬手按住面具,想了想,还是没摘,又指向一边:“那你看这位姐姐,她呢?”

小泽转头,看见端坐着的女人,多么漂亮的一张脸,说是神仙也完全不过分,可身上的气质却过于疏离冷清,毫无表情,颇有些吓人。她抱住餐盘,后退一小步:“不知道。”

慕千昙则是灵光一现,换了种问法:“我们也可以承受灯仙的恩泽吗?”她说完,听见对面人又喝了几碗水,声音很轻。

小泽并没有显露出要吝啬得守住什么的表情,而是慷慨道:“当然可以,只要您怀着足够虔诚的心,去金光庙里上香就行了。”

她看向窗外:“这会过去还来得及。”

出了灯潮酒楼,外头还是一片黑里带亮,看不着路。不过这次不需要谁来带领了,因为放眼望去,明显有一块地方人流量最大,亮到有些刺眼,像是心脏,在黑沉的水底搏动。

三人往光亮的方向走去,距离越是拉近,人越多,光点已汇聚成海,照亮了四周,能瞧见庙宇门前地面铺着的石砖,砖上的青苔,一棵散开枝蔓的榕树,以及嫩黄的墙壁。

有一些人站在庙宇门口朝四面八方敬香,口中念念有词,态度虔诚,腰快弯成直角,本来是好好的敬香画面,却顶着五花八门的灯脑袋,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

穿过人流,三人走到庙宇大门,跨过门槛,门内小桥流水,松柏列阵。人烟较之外头少了许多,几位僧侣正拿着大扫把扫地。

领香的木桌前站着小僧,没比桌子高多少,着一件灰衣,双手合十,摇头晃脑,似在抵抗睡意。他的头部居然不是灯,而是一颗剃了光头的圆溜溜的脑袋。看见来人,眼睛放光。

“要买香吗?五两银子一根!”小僧一掀袖子,伸出五根手指。

他困得眼皮子都发抖,居然还想着要钱,且是这种扒皮的价格。慕千昙哼笑,无视他的手,从桌上拿了九根香,分给身后两人:“我来拜神,这是对灯仙的敬仰,你怎么能用铜臭味来熏染我的真心。”

小僧一见她不听话,气急败坏要去拦,刚爬上桌,手还没碰到人,就被那个戴面具的给攥住了。

他想挣脱,那人手却如铁铸,挣不开,他心头起了讶异。

察觉危险也是一种本能,虽然此下这人没用力气,但他也算是练家子,知道人不好惹,便收了手,缩回袖子,嘴上不饶人:“连钱都不给,你算什么诚心?你不给钱,我就不告诉你上香的规矩,到时候灯仙施发恩泽,一定没有你的份!”

他那张精明算计的脸就暴露在空气中,作为一个在庙里活动的人,天天扫地干活,沾染香火气,都没被“灯仙”选中戴上那灯帽,这家伙居然还敢说别人不诚。

慕千昙哦了声,手神进裳熵袖里,摸索几下,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手心掂了掂:“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规矩,要是说得好,这些钱都给你。”

本来想拿个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太过显眼,可手在里头搅了半天,愣是没摸到一块小的,只好随便挑。那可不是小数目,银光熠熠,足够他拿到钱立刻还俗享乐去。小僧登时睁大眼,更精神了,清了下嗓子。

“那你可听好了,错漏我也不会再重复。首先,你们进庙的路数就不对,要从左往右走,而不是从右往左。其次,进门的时候呢,也应该是先抬左脚...”

他踮着脚,边说边踱步,一连说了一大串,说得口干舌燥,结束时,把香在桌上拍拍:“听懂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