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散去,慕千昙睁开眼,什么都没看到,身前是一片漆黑。
仔细算算,她去火山内部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环境与触感完全挂钩,已经形成了默认感官。只要靠近祭坛,她就会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可传送过来时,她并没有感受到热,甚至察觉到一丝丝凉意缠绕周身,于是她敏锐发觉这里不是火山内部,便没有按原计划做出反应。
慕千昙将隐身符装回去,抬手放出一枚灵力光晕,照亮前方。
入目的依然是黑,但可以看出表面沟壑,应当是某种布料。转头往旁边看,周遭的三面墙以及天花板和地面同样被布覆盖,层层叠叠如同裙摆,遮得严实,一丝光线都没漏进来。
她并不在火山洞穴内,而是坐在一间堆满黑布的屋子里。
传送阵的终点万万不可能是这种地方,恐怕是被人修改了。
嘈杂声响来自外部,一群人不知在高喊着什么,吵吵嚷嚷的。慕千昙细细分辨,隐约听到“瑶娥上仙”,“血祭”,“龙族”等词语,不消说,定是在讨论她的那些事。
看这般言辞激烈的程度,恐怕这里就是献祭一事最大的苦主之地失去祭坛与信仰的伏家。
可为何是在这间屋子里呢?
还没等慕千昙想明白原因,前方的黑暗中传来金属滚动的声响。她神色微凛,疑心有人,让光芒更大些,接着就看到原本佩戴在裳熵脖颈间的那条锁龙环,从黑暗深处滚了出来。
咕噜噜,金环滚到面前,撞到慕千昙盘起的双腿,啪嗒倒下。
灵力光晕像是被风吹了,波动几瞬。
慕千昙盯着那点金腻色,捡起锁龙环,操纵自己手指上对应的金戒,锁龙环随之变大变小,的确是裳熵的那只。
伪装她献祭裳熵的凶手就藏在黑布之中,且这间屋子,也是她的手笔。
“看来你失败了。”慕千昙将锁龙环扣在自己手腕上,熄灭灵力光晕,抬头直视黑暗:“像条老鼠一样跟在别人后面,只会捡别人的劳动成果来钻空子。如愿以偿了吗?还是沦为笑话了?”咸猪府
黑布沉默着,屋子两侧点起一排蜡烛,红蜡白火,在屋里浓稠的黑里抹开一抹惨白,更显那扭曲如裙摆的黑布奇形怪状。
“唉。”
有人在叹息。
这声音与胃之塔里那个一模一样,似悲悯又似嘲笑,低沉而共鸣感强,回声空旷,仿佛从遥远天边传来。
就听见这么一声,慕千昙已经明白了,就是这东西从封家开始就搞事情。黑泉是她弄来的,胃之塔是她的,让伏璃看清真相是她授意的,莫名出现的伙计是她的,欺骗裳熵与修改阵法终点的人都是她。
本来还以为要花费很大精力去找,没想到主动送上门来。以这种姿态出现,必然是想要交流。慕千昙知道自己面对的绝非善类,提高警惕,开口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黑布沉默。
慕千昙道:“你是谁?”
藏在黑暗中的生命不言不语,却有四面八方的窥视感挤压而来,仿佛无数双情绪各异的眼盯着不放。慕千昙握住手腕间的锁龙环,固定在金环上的铃铛发出细小的叮铃声。
屋里太安静了,这一点声音就显得格外突出。
她低下头,默默看了会,发觉哪里不对,翻来覆去多看几圈后,她意识到,锁龙环上的铃铛似乎少了一个。
之前她让裳熵拿着金环的设计图给伏家工人,恰好那蠢龙手里一把铃铛不知道用在哪里,便一齐交上去,在金环上,以均匀的比例勾出小圈,而后挂上了一圈铃铛。
看起来效果还挺不错,走起路来也能听到叮铃响,反正不是给自己用,慕千昙没意见。
而此刻,其中一个角落的铃铛不见了。
用来勾住铃铛的圈还完好无损,总不可能只有铃铛不翼而飞。慕千昙联想到魔物特征,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她抬眸问道:“你...一直伪装成铃铛的样子,跟在我们身边吗?”
这次,黑暗中传来又一声叹息:“唉。”
慕千昙似乎听懂了。这魔物大概不能说人话,只能发出“唉”这一种类似叹息的声音,无论回答是“是”,还是“否”,不管说什么内容,都用一个音节代替。唉,唉!
前面的问题不回答,在这里回了,应当是承认的意思。
一想到那种可能,慕千昙头脑微微发白,后颈立刻爬起一片鸡皮疙瘩。
她脑中中毒般重播着一句话。
有人在偷看。
她要干什么?她是什么东西?
从制作锁龙环到现在,这是多长时间了?
中间发生了那么多事,全在这魔物的观察之中吗?
原来很多只有她与裳熵两人,甚至只有裳熵单独存在的场景内,都存在着另外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吗?
屋子里似乎变得更冷了,肉眼可见的冷雾沉淀在地板上,红烛散发着惨白的烛火。
四周的场景骤然拉远,慕千昙喉间发紧,握住锁龙环的手用力。
她还没能消化这么长时间被监视的信息,就意识到另一件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那些铃铛,是秦河送给裳熵的。
两年的相处已足够让慕千昙了解秦河那孩子,她肯定不知道自己送出的那把铃铛小礼物里藏着魔物这东西,那么很有可能,她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自己也在被魔物监视,并且比慕裳两人还早得多!
这种可能性如一条蛰伏的毒蛇,已经悄悄毒死了数人,却刚开始从阴暗潮湿的洞穴里爬出,露出那阴光惨惨的獠牙与鳞片。
如果秦河一直被魔物纠缠,那么她的姐姐秦霜也不可能逃开。这瞬间,所有蒙在雾里看不清的线索被一下子串起来。拨开瑶娥上仙身上丑闻迷雾,露出真相:定是那魔物变作了瑶娥的样子害死了秦霜!
若要承认这样的现实,那么就还得承认,从很早很早之前开始,魔物就始终陪伴她们左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