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水袋贴上脸,她焦急道:“我忘记了你体温低,这个对你来说太烫了。这,这没弄伤你吧?”
她急得团团转,换其他修者来说,这一点热度肯定没关系,连痕迹都不一定有,就像她自己。但她师尊可不一样,自从初见起她就知道,这女人身体要比常人弱许多,经不起一点磋磨,稍微按一下皮肤上都要起红痕,更别提烫这么半天了。
她一边着急,一边也不懂为什么作为修者,这女人的身体会如此之差。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半妖体质的原因,只想起了盘香饮曾说过的,“小时候很苦,吃不饱饭”,便自动归结给了童年过得不好,坏了底子,才有如今。
越想越是心里酸胀,裳熵忍不住抱怨道:“非得忍着,你都能叫我的名字,就不能直接说一句自己很难受吗?”
“还要我猜,万一我太笨了猜不出来怎么办。”把一头卷毛乱发扎起,裳熵边碎碎念,边去找了块布裹起水袋,确定温度合适,才回到床边。
可有了前车之鉴,又不敢再给她直接放上去。万一这会已经伤了,不先处理一下就继续压着,不是更糟糕了吗?
要确定她有没有受伤的最便捷方式就是把衣服掀起来看一下,但裳熵一想到这件事就抗拒。
她自己可以随便脱衣,因为她不在乎,可师尊不一样,是个换衣服时身边都不能有人的主。趁她喝醉不知道反抗就占这种便宜,等师尊醒了,一定会把她逐出师门,还会说她恶心。
那可不行。
想了又想,裳熵还是伸手,掌心隔着服饰轻柔覆在女人胃部。
就算是刚灌满开水的水袋都不会让她觉得烫,可那里的温暖触感却让她难以忍受般的向后缩,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盖上去。
本以为需要很大气力来压制心跳,可刚摸上的那一瞬间,所有旖旎想法一扫而空。
女人很瘦,能清晰摸到肋骨,一节一节,像她扎人的脾气。
只知道她吃的不怎么多,平日看着也清瘦,但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
就算是一个正常人,瘦成这样也难免会健康受损,更何况本来就身体不好的人?
她忽而想起去年在苍青殿的某一个晚上,篝火边,她脱去霞衣赤条条跑来跑去,而女人说她这样做是在炫耀。
那个时候她不懂这怎么就算是炫耀,分明只是在追求没有服饰束缚的畅快感罢了。如今倒是突然明白,那不过是一个虚弱之人,对一个健康的,自由自在,不会轻易受伤之人的羡慕。因为自己没有,才显得那是炫耀。
就像是在穷人面前穿金戴金的富家小姐,就算没有伤害的恶意,也难保证没有伤害产生。
只是,她那时候真的不知道。
裳熵沉默着,催动灵力走了圈,确定她没有受伤后,把重新裹好的水袋小心放好。而后坐回床头边,低低呢喃:“师尊,你能不能和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啊。”
女人眸光微动,也不知是听没听懂。
片刻后,她偏过头:“不想讲。”
裳熵道:“那就不讲吧。”
可谁知,约莫半炷香后,女人还是开了口:“你不再问一遍吗?”
“啊?”裳熵坐直一点:“那...师尊可以讲讲吗?”
“不告诉你。”
裳熵眼珠微转,追问道:“可我想知道,师尊,我特别想知道。你那么好,什么都会告诉我,这个也没关系吧,就一点点,告诉我一点点就好了。”
女人似乎哼了声:“既然你真的很想知道.....我也不记得了。”
心情可真是七上八下,裳熵提了一口气,又松一口,又提起来,哭笑不得:“好吧。”
须臾,她又道:“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女人嘀嘀咕咕:“又开心,天天怎么都那么开心,该死...”
裳熵道:“因为你醉酒的时候,叫的是我的名字。”
女人含糊的低声渐渐消融了。
只是很快,她再次念:“裳熵....”
“我还在这里呢,嘿嘿。”少女靠过来,听见床上人说。
“我小时候的故事不好听。”
作者有话说:
第176章 天地书海(九)[VIP]
不好听, 这三个字不像是在对谁说,而更像是一句自白。
她的面容被夜色黑纱笼罩,眼中偶尔有晦涩的光一闪而逝。裳熵看不懂, 帮她把被子拉高点。
扯被边时靠近了一些,她看见女人的手指揉上眉心, 或许是因为头疼,已揉按出一小片红痕。人则是在出神,反刍般咀嚼着某段不为人知的回忆, 继而被落寞气氛包围,仿佛抹上一层灰色。
向来厌恶被情绪支配的女人却没有挣扎或推拒, 而是沉入其中, 面无表情擦拭着记忆之刃。
也不知道是用来扎谁, 但估计只有自己。
意识到问了个蠢问题,裳熵补救道:“我突然又不想听了,师尊说说以后好不好,咱们之后会一直住在苍青殿吗”
可女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且看样子已经回忆完了一段,正打算说出来。
她刚启唇, 裳熵便伸手盖住她嘴巴:“别说啦,我不听。”
既然回想过去是一件会让人痛苦的事, 那说出来只会加倍这种感受。并且她不认为师尊在没有酒水影响下的清醒状态也会对她说这些。仗着师尊意识模糊,没有防备心理时得知的过去,这也是一种偷盗。等师尊醒来, 势必会后悔,怎么教训自己还另外讲。
那就干脆堵住她的嘴, 让她先不要说。等以后师尊真正对她敞开心扉时,她自然会挑选一个更让人安心的环境, 并在师尊愿意的情况下,再观看她的过去。
对,就得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