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司文很少听到他用堪称温和的语气,说出这么一长串的话。

而徐朔看着他,未等到回答。

“都不是,并且也没有诉求,那是公司没办法通过调整解决的问题了。”

他不回答,徐朔便只能看着他猜测。

“所以,是因为我吗?”

◇ 第40章 陌生

“不是。”谭司文反驳得很快,下意识脱口而出后,又再次陷入短暂地静默中。

徐朔并不急切,但视线落在他身上一刻也没有移开过,无声地压迫着非要从他口中听到个结果。

“我家里有事,可能要搬离宁海。”

“去哪里?”

“还不知道。”

“还没确定就要离职,是不是太早了些?”

“只是没确定要搬去哪里,但确定是要搬走的。”

想要离开的想法太坚定,连能劝说的理由都找不到。

“长青下属分公司分部在各地,如果有想法的话,可以确定要去的城市定下后,考虑要不要调整到对应地区的公司。”

共事多年,谭司文对长青的了解不比徐朔少。

他们对待工作都是同样的尽心,但到底是不一样的。徐朔的人生早就和长青绑定了,可他不是。

他从始至终也没有过这样的打算,回绝得也如此干脆:“我想我也许会换个其他的行业去做。”

至于去做什么,等离开后边走边想吧。他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总可以找到个答案的。

回程的氛围与去时看着倒没多大不同,仿佛中途只是说了件无关紧要的事,即便在得到确定的答案后,依然一切如常,总是令谭司文有一丝不安。

但徐朔一向是个能严格控制情绪的人,无论遇到什么都能面不改色的本事,他是最了解的。

程炀为自己没有守住底线的行为道歉,谭司文心平气和地接收。原也没怪他,更何况早晚都是要说的。

西南大区的事应该是今年的工作重点,回来后两个人再次陷入忙碌的工作循环中。谭司文并没有为在事发紧急的中途离开而感到抱歉,那是徐朔该考虑的事。

中间抽出些空,又得去解决家里的事。

律师是谭司文找的,离婚协议是在问过叶青禾意见后,母子三人与律师共同拟定的。

谭司文打算一个人将事情处理好,但后来还是问了叶青禾,要不要和他一起去。或许这段早就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由她来亲自决断比较好。

可叶青禾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不是游移不定害怕反悔,也并非不敢应对,她是不想再见到谭昱,甚至连想到坐在一张桌前面面相对,她都会觉得烦躁。

谭司文表示理解,提前约好谭昱,将时间定在周末,带着拟定好的离婚协议,以儿子的身份为他的父母结束这段婚姻。

谭昱看起来并不意外只有谭司文一个人出现,同样的,他似乎也不期待见到叶青禾。

谭司文早已放弃对缓和他父母间的关系做出任何努力,眼下能算得上后悔的就是没有早早地劝说叶青禾离婚。

书房的门终于打开,谭昱从里面走出来,没再关上。

谭司文扭头朝里面看了眼,也就几平米大的地方,立着一面墙大的书柜,此外一张书桌,一张单人床。

墙上贴着他写的字,桌上、地上随处可见的书。

他是个文化人,享受读书、写字,沉醉其中,只需要那几平米的地方,就能填满他的精神世界,房间外的人即便与他留有血缘关系,好像也都没有那一屋子书重要。

叶青禾是个截然相反的俗人,没条件上大学,进厂工作,年纪轻轻下了岗,不得不半辈子打零工。暴躁粗俗,开口闭口油盐酱醋,读不懂他的诗,欣赏不了他写的字,没有一点共同语言。

那个年代结婚的两个人,谈论精神共鸣太奢侈了。双方没有恶习,家庭背景简单,没有互相都容忍不了的缺点,差不多就可以了。

感情……应该也是有的吧。

在谭司悠出生前,谭司文记得他们两个人也能算是相敬如宾的。只是后来,就有人不满足了。

客厅的餐桌前,父子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上一次这样平静地坐着能仔细看着对方是什么时候,谭司文都已经想不起来了。他们在家,连说话的次数都不多。

他打开随身的背包,将那份协议翻找出来放到谭昱面前,平静地叙述着:“按照妈的意思,这套房子是你卖了单位分的房子后买的,爷爷奶奶出了钱,所以她不要。但相应的,家里那台车要归她。你们的存款是共有的,她的工资不如你多,但所有人日常生活起居都是她在照料,所以她要求分到存款中的十五万。”

谭昱对他说的话反应不大,伸手翻开两页纸,顿了顿。

“这是她的要求,但我认为不合适,所以协议上拟定的是存款分割二十五万。”

谭昱放下手里的东西,终于肯抬头仔仔细细地看向他儿子。

很陌生。

在谭司文读大学之后,他们连坐在一张桌上吃饭的时间都很少。他将儿子的卧室改成小书房日常使用,想等他放假回来时再将卧室腾给他。可这之后,谭司文即便是连假期都很少回家,总是申请留校。

再后来,他毕业工作,连电话都很少打来。

他没太注意到谭司文的成长,因为印象中他的儿子即便在家也是话很少,言行举止少有错处,是按照长辈标准要求下长大的孩子,总是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现在,这个从没在他面前表达过任何诉求的儿子,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淡漠的语气,像是同他交涉着一场再寻常不过的交易。

“谭司悠已经成年,不涉及抚养权问题。但她学业还未完成,剩余四年需要你支付一半的学业花销费用。不过她既已成年,你不愿给也不强求,我可以负担她的开销,替你尽到应尽的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