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俱是愣了一下,出奇默契地一动不动等着听完到站播报。
谭司文提上来的那口气懈了下去,再次凝望徐朔的眼睛,就明白在这个关口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如实说出来了。
徐朔竟也没继续追问,直到动车将要到站,两个人沉默着收拾东西起身离开。
出差地为宁海北面一座内陆城市,名叫夏安。
这地方和宜河有异曲同工之妙,宜河在宁海南面,终年平均气温却要比宁海低,而夏安明明是在宁海以北,夏季却热得出奇。
长青一整个风雨将至的架势,即便之前都算是较为平静的华北分区也生怕这刀落到脖子上。于是和徐朔的这次出差,夏安这边分公司的人显得比以往还要殷勤。尽管他们过来的主要工作是与外部公司对接。
日程提前了一天,到夏安时刚过晌午,一整个下午及晚上是没有工作安排的。
分区负责人询问徐朔是否要去分公司时,显得有些战战兢兢的,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莫名松了口气。
华北这位负责人年过四十,是个话痨,且越紧张话越多。
他坐在副驾的位置,在徐朔并未开口询问的情况下,一桩桩一件件地汇报着自己的工作,很仔细也很有逻辑,流畅得像是照着稿子念一样。
谭司文对他印象很深,因为他是与樊景遥截然不同的努力类型,也是徐朔接手长青在不断调整高层管理后,留下的为数不多的老人。
他与樊景遥那种年纪较轻的领导完全不一样,这个年纪的人即便身处高位见识过许多,但仍有种固化的思维,将职级与层级看得格外重。
所以三个大区的负责人里,他对徐朔的态度最为尊敬,尽管年龄上徐朔要比他小上十多岁。
能靠自己的本事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个是不识时务的。他知道徐朔与以前的老板不一样,不喜欢听虚的,所以一项项工作后紧跟着就是数据和实绩,告诉老板我们不光做了,而且取得了相应的结果。
徐朔全程很安静地听着,偶尔挑着问一两个问题,又或者侧过头同谭司文确定一下。
临到了,他对着华北的负责人说了句旁人听不出深意的话:“今年也是一样,做好分内的即可。”
但该听懂的人听得分外明白,这话的意思是:做好该做的,其他的就一切照旧。
心里的石头可算是落了地,这把年纪了,如果要有什么变动,他可真是要提前退休了。
徐朔下车后一路跟着谭司文,熟练地将所有东西办好,直到最后上楼进了预定好的套房,他甚至连一句话都不用讲。
夏安将要入夏,套房客厅是面巨大的落地窗,坐在正对着的沙发上一眼望到窗外的景色,晴空万里,一派的绿意盎然。
下午原本也没有行程,徐朔坐在沙发上,对着忙碌的谭司文道:“你要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去。”
谭司文将手机夹在肩膀上,正在从包里掏电脑,一面注意着电话里规律的提示音,一面抽空回头看着徐朔摇了摇头。等对面一被接通,他立刻离开转回头拿起手机走到另外的房间接电话去了。
相比之下对待身后那人的态度,就明显敷衍多了。
与外部企业或是其他什么部门对接时,要沟通的事就格外多,许多东西也要经过仔细地确认。
谭司文这一通电话打了将近十分钟,随后又回了几条消息,才从侧边的小房间里出来,一眼就看到徐朔仍是双.腿交叠着靠坐在沙发上,淡然地看向窗外,像是恍神。
徐朔少有那种大脑放空神色茫然的时候,似乎无论何时他都能随意调动和掌控自己,全神贯注地思考或是做事。
所以谭司文走出来时看到他这样,连关门的动作都放轻了。
徐朔侧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道:“坐下歇会儿。”
谭司文顿了顿,还是听话得走过去,与徐朔并排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顶层大落地窗前的视角绝佳,谭司文坐下后才终于真正地看了外面的风景。
近无遮挡的开阔视野,向下是鳞次栉比排列紧密的城区,向上是一望无际的淡蓝,云淡天高。
他们像是站在世界的分界线。
“累吗?”徐朔很突然地问道。
按照谭司文的性格,若是在往常,他多半会回一句“还可以”。可或许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又或许,人一旦动了走出去的心思,就很难再催眠般停留在原地。
谭司文想了很久,徐朔也没催促。
好半天后谭司文才终于开口,如实地回答道:“有点。”
话一出口,他忽然有种泄了气的感觉。他是个韧性很足的人,从小到大,不论做什么,从来都没有因为累而产生过放弃的想法。也未必是件多好的事,可他不知道该往哪儿走,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管不顾地守在当下。
而某一刻有了要改变的想法,不再想继续无意义的坚持,就会意识到原来已经很疲惫了。
他本来,也没多喜欢自己学的专业和工作。
“所以才会想辞职吗?”
谭司文一愣,很诧异地看向徐朔。
对方平静地转过头与他对视:“程炀说的。”
“……”
谭司文的脸上出现很微妙的表情,欲言又止。
“你说要离职,对他来讲更不算是小事,天天挂在脸上,多问几句就套出话来了。”
况且他对此早有预感,只是没提。
谭司文当下真有些无言以对。
乍一听是有点生气,但即便徐朔不解释,他也能想明白了。按程炀那个性格,估计有事没事都会挂着张愁苦的脸,也别怪徐朔注意到。
是他考虑不妥,说得太早了。
“原因呢?工作内容太多,压力太大,还是对提议去锦川分公司的事不满。或者你有什么诉求,可以提出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