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司文心下后悔着,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拐弯通过全透明的玻璃墙,看见自己办公桌上的台灯亮着,里头坐着个人。

徐朔正坐在他的工位上,低垂着眼翻看着文件。

整条走廊漆黑安静,就这么一盏灯亮着,将他的身影映在后面的玻璃窗上,他闻声抬起头来,与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年后长青工作繁忙,日常沟通全是正事,像现下这样非工作时单独撞见,自过年街边相遇后还是头一回。

徐朔应是知晓他因何事回来,从桌角处堆叠的几页文件下翻找出他的钥匙,搁在一旁,抬眼却落向谭司文的脖子。

“他们两个半点事没有,反倒是你受伤了。”

谭司文也觉得无奈。

这么个惊天动地又丢人的事,即便不是徐烨同他讲,也能从别人嘴里听个大概了。

吵不吵架或是动不动手于徐朔来讲根本不重要,能做好该做的事,就算是每次见面都掐上一架也无所谓。

徐朔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想凑近去看。

桌上的光源只能照顾得到那一片地方,谭司文站在桌侧,随着徐朔的动作慢慢转了半个身子,后背将光亮挡住大半,像是想躲。

隆起的地方渐渐消退,那抹红痕仍旧显眼地留在脖子上,尾端延长进衣领,不甚清晰。

徐朔才一抬手,谭司文就明白他要做什么,脚下朝后退了半步就被卓沿拦住了去路。

而抬起的手连停顿都没有,直接了当地在谭司文的衣领处解了两粒扣子。

划痕尾端截止在距离锁骨约两三公分的地方,并不严重,但相较于他留下的痕迹可要明显得多。

徐朔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目光向下落在那节突出锁骨,伸过手用拇指蹭了一下。

动作并不轻柔,指腹离开时皮肤上仍留存着被拉扯的痛感。

始作俑者就这样盯着那块惨遭迫害的地方,眼见着上面慢慢泛起抹红。

谭司文隐约觉得势头不对,抬手??按在徐朔小臂上,什么都没说,但徐朔能看懂他的眼神。

在接到所谓的新年礼物时他们之间已经隐隐走偏,眼下谭司文更无法接受在工作的地方做任何出格的事。

一个不肯放手,一个退无可退。两个人僵持不下,徐朔的眉头逐渐皱起,眼底更暗了几分。

他不明白谭司文毫无缘由的抗拒,明明相安无事至如今,怎么忽然间开始令人烦心起来。

所以他扯开谭司文的衣领俯身下去,像是要以这种方式缓和那股莫名的烦闷,却被人一下推开。

事态隐隐脱控与未知的烦躁感令徐朔向来冷硬的情绪出现片刻松动,他退后一步,看谭司文轻轻呼出口气。

那点松动的情绪逐渐扩大成裂痕,旋即徐朔扯住对方手腕,将人拽进自己办公室内的休息间。

谭司文被甩在床上时脑子有一瞬间发懵。

宁海繁华,四宁区为商业中心,几乎彻夜不熄的灯火将这一片钢筋水泥浇筑的楼宇照得恍如白昼。

城市夜晚的各色灯光从窗口洒进漆黑的房间,落在两个相互对峙的人身上。

谭司文仰头瞧着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后者站在床尾,垂着眼居高临下望着他。

“你一定要这样吗?”

极为少见的,谭司文带着近乎于质问的语气同徐朔讲话。

而徐朔眉宇间冷意渐盛,藏也藏不住:“该我问你吧?”

他抬起脚朝床边迈了两步,鞋底踏在柔软的地摊上发不出半点声音,可谭司文还是随着无声的动作往后退了退。

徐朔的言行总是在不疾不徐中能给人很强的压迫感,一只手落在谭司文肩上,顷刻就能将人压在床面上。

谭司文用力挣扎了,却仍旧被困在这方寸之间,诚如他们两人间并不可能对等的关系。

“说说吧,你在别扭什么?”

徐朔的情绪好像永远都是收敛着不会迸发的,即便是逼问,也仍旧是那副低沉着的嗓音。

谭司文对上他的眼睛,在近乎锐利的直视中逐渐泄了力。

“别在这儿,我不想在这里……”

他收了徐朔所谓的礼物,勉强劝说自己将此转变为利益关系,但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在工作场所做这样的事。

出卖劳动技能和出卖身体是两码事,这不能混为一谈。他不是被包养的人,徐朔不应该这么对他。

可谭司文讲到最后,又觉得如今的关系令他没法底气十足的反驳与拒绝。

谭司文有片刻的后悔。

他变得纠结不决,缺失底气与坦荡。既无法义正词严地对着上级辩驳他们应该拥有对等的情感关系,又无法心安理得地转变成被包养的角色,在一片混乱与繁芜中放任度过一天又一天。

或许他真不该招惹徐朔的。

徐朔并非想要强人所难,谭司文不愿,他也没有非要强迫的癖好。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本就是随手的一件礼物能在此刻掀起这样的风雨,眉头紧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某一刻徐朔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面临着从未有过的难题,他确实找不到与谭司文最为恰当的关系定位。

纯正的工作关系可以上下级分明,完全的情.人关系也能够肆无忌惮,可偏偏一个不小心就能破坏岌岌可危的平衡,一切都变得格外棘手。

那是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遇到的麻烦事,他开始觉得自己需要更多的时间去仔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