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宜吓得一哆嗦,才发现父亲扫落了桌案上的茶盏。离得那么远,碎裂的瓷片飞溅在?了她的脚边,可见她爹已然是十分动怒了。
她忽然有点委屈。前世娘没了,父亲抬了新姨娘,相宁在?六年里生了四个孩子,二房的下人跟伯父房里一样全换了个遍,除了她跟姐姐再没人记得母亲了。
“您为什么生气呢,是因为我说的都是对的吗?您无法反驳……”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是听见啪的一声,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也嗡嗡的,忽然就?听不见声音了。
父亲打了她一巴掌。
“蓁蓁,我没打过你,可是你今日太不成体统了!”二老爷看着忽然愣住的女儿,心里那口气一下子提了上来,也气得胸口一直起伏:“你婶娘犯了错,被罚去了家庙静心两个月,我看你也是被你母亲惯的骄纵过了头,也该去庙里反省段时间。”
“来人,替小姐收拾东西,把她带出去吧。”二老爷心里一股火气。
他没想到自己在?女儿心里竟是这样的。
话音落下,便有院里的仆妇进来压她。梨月守在?门外?,听见声音连忙上前挡住她们:“你们干什么,小姐是主?子,岂容你们这样动手?动脚。”却终究拦不住。
赵明宜被打懵了。她脸上像火烧一样,耳朵也听不见,一阵天旋地转,等过一会儿才发现眼前人影模糊。
“六姑娘,老爷发了话,您也别为难我们。”仆妇们互相觑了一眼,又看了看坐上气得七窍生烟的老爷,终于上了手?。
一边制住呼喊的梨月,一边把小姐带出门。
赵明宜想推开她们,却发现眼前模模糊糊的,晃了晃头:“你们在干什么?”
“小姐,就?听我们一句劝吧,您怎么能跟老爷置气呢。”仆妇们还道幸亏是姑娘家,不容易挣扎,正?要拘着走出书房,到了门前,一晃神却发现眼前一道光闪过。
帘子不知何时被人掀了起来。
门口立着一群人,簇拥着中间那位。
石青色右衽直裰,腰束锦带,身姿笔挺,正?静静地看着她们,面色冷到了极点。
“大?……大?爷,您怎么回来了。”仆妇吓得跪了一地。
赵明宜这时终于才缓过神来,抬头便见那道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低低地喊了一声:“哥哥。”明明方才被打也没有哭,现在?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在?看见她右脸鲜红的印记之后?,他的面色更?吓人了。
伸手?微微抬了她的下巴:“他打你了?”
二老爷还在?隔间里,只听见外?头安静了许多,以为已经将人送了出去。便在?一旁缓和自己的怒气。殊不知是因为下人吓破了胆,都一齐噤了声而已。
赵明宜动了一步,想抬手?抹泪,却疼得‘啊’了一声,脚下钻心的疼。
才发现是踩着了打碎的瓷片。瓷片锋利的尖端扎进了她的脚心,疼得她立刻咬牙,话都说不出来了。
眼泪又要落,却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体一阵腾空。她紧忙抓住兄长?的衣裳,攀住了他的肩膀。
“你母亲在?吗?”他抱着她径直往外?走。
赵明宜摇头。
“那去我那里吧。”说罢,便带着她往阆山苑去。
他抱得很稳,甚至很轻松,温暖而干燥的手?揽着她的膝弯和背,赵明宜却不敢看他。
因为兄长?的面色实在?很吓人。
她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一路无话。
他走得快,梨月在?身后?差点跟不上。阆山苑的下人看见大?爷竟然把六小姐带回来了,更?是十分惊诧,毕竟苑里还有男客。
赵明宜抓着兄长?的上衣,鼻尖全是干净而凛冽的味道。手?心下硬朗而强健的男子身躯……他的体温可比她的高多了,一点都不一样。
她缩着脖子不敢动,心里惴惴。
进了厢房,把她放到椅子上,伸手?要去脱她的鞋。
“哎……”赵明宜吓了一跳,整张脸红成了虾,俯身要去推他的手?:“我,让梨月来吧,或者?找院里的妈妈。”眼睫上还挂着泪,却是不哭了,脸红扑扑的。
赵枢顿觉不妥。
目光扫过她的绣鞋,只见鞋面上渗出了丝丝血迹,沉声道:“让你的丫头进来吧,我让人去请大?夫……你别再动了。”说罢站起身,指尖抚了抚她的脸:“等我回来。”
说罢很快离开了。
门帘甩出劈里啪啦的声音。梨月跟他擦身而过,看见大?爷的面色,心头忍不住地颤。红着眼睛拿药膏进来,一边检查小姐的伤口,一边说道:“爷方才出去的时候……脸色太吓人了。”她甚至想,二老爷会不会也得挨一巴掌。
方才的雨没有打到赵明宜的身上,裙摆却有些湿了。
她沉默地让梨月给她换药。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的打在?房顶上,二院里乌云密布。
赵枢却是沉着脸折回了书房。
院里的下人还跪在?地上,方才拘着姑娘的几个仆妇见他回来更?是吓破了胆,连声推脱着:“是老爷,老爷吩咐把小姐带去家庙的。”说完眼神躲闪。
平日里也没听见小姐跟阆山苑的爷关系近来着。
她们敢触这个霉头,也都是仗着林氏不敢管老爷书房的人,那位相宁姑娘也是会来事?儿的,送酒又送茶,又封赏了银子,她们可不得帮衬着些。
哪想到这位姑娘也是厉害的。二院没有兄弟,靠上了这一位。
想罢只想回头抽自己两巴掌,为什么贪那一点银子。
赵枢可没那空管她们想什么,只淡淡地吩咐周述真,都带下去发卖。书房外?候着的都打二十板子,不拘是谁,只要是院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