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奇了, 那位大人不是来拜访友人的?么,怎么这么快便要回?去了?”李迎州是个话痨, 嘴一刻都不消停,也爱与人攀谈。他们俩能结识一路从云州来到河间, 全靠他这死缠烂打的?嘴上功夫。
孟蹊独自撑着?伞, 也没有理他,径直出了垂花门,还与那侍从道了谢。
这样讲究的?做派, 李迎州还真从旁人身上见到过, 就是那位侍郎大人……可真是他见过最大的?官儿了。从车架要衣着?,从礼仪到言语,还是能看?出来有几分底蕴的?。
出了正门, 头上豆大的?雨点?打在伞面?上,只见不远处停着?两架马车, 李迎州率先走上前行了礼:“学生两年前在云州见过颂麒,他说您的?策论写得很好, 今日有缘得见,不知是否能得大人指点?一番。”碰都碰见了,这样的?机会?李迎州可不愿意放过。
孟蹊就这么看?着?他睁眼说瞎话。他去哪里认识的?王颂麒, 顶多?在外听过两句他的?名讳罢了。
先前这位大人说话分外和气?,殊不知眼下却直接推拒了:“蒙小?友信任,只是近日身有要事,暂时没有空闲, 小?友还是另找他人罢。”
李迎州傻了眼。立刻被请去了另一架马车。
孟蹊见他走了,这才?躬身行了一礼:“同窗无状,还请大人恕罪。”
比起方?才?那个嘴上不带停歇的?,王璟还是喜欢这个一些,无声地掀了车帘子,只见车架下的?年轻人身形瘦雅,很有几分他年轻时候的?风骨,还是那等小?地方?出身的?,就更难得了:“你若有事,可以到王家来找我,不必拘谨。”
他唇角的?伤已经?处理干净了,心绪还未平定,在外人面?前却还能做到面?不改色。
孟蹊却在抬头的?时候,恍然间看?见那位唇畔的?伤。
这两人竟是在这个时候便已经?出现嫌隙了么?
倒是比前世要早上许多?。
他压了压心底的?猜忌,说道:“多?谢大人,来日如?能得机会?,兴许要叨扰大人了。”
王璟看?着?这个年轻人远去的?身影,眸色深沉起来……这云州来的?举子丝毫不逊色于王家的?子弟,颂麒在他手?里能过上几个回?合,还犹未可知。
方?才?在茶楼遇见,听见一群激愤的?学生正在议论李澧的?案子,言辞激烈,都说要将狗官千刀万剐、株连九族。不外乎这些。
只有这个年轻人的?说法令他有几分侧目。他说李澧之辈人品有瑕,却也是有能力之人,这样的?人若能有压得住的?上官管辖,再加上礼制规范,也能发挥其用处。
为官者有百态,其人不能杜绝,只能想办法规制利用。
倒是个好苗子。
敲了敲车壁,沉声道:“走吧。”马车缓缓动了起来。
唇角的?伤口隐然作痛,他掀起了帘子,窗外带着?雨丝的?凉风吹到他的?脸上。这样的?冲动,应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一次都不应该。
只是不知为何,依旧心神不宁。
李迎州在那头上蹿下跳,心中非常不解。终于门帘子一掀,眼前豁得一亮,看?见同窗进来,他嘴上又不停歇了:“那位怎么忽然就变脸了呢,之前说话还和气?得紧。”
“果然是做官的?,说词是一套,做是一套。”反正不管怎么说,都能让你觉着?这是个亲和友善的?人,以后若是能高中,在他手?底下为官,也能得到几分照拂。如?今看?来不过是客气?而已。
越说越觉得如?此,还拍了拍同窗的?肩膀:“我说你怎么就没开口请那位看?看?你的?文章呢?多?好的?机会?呐……他看?重的?是你,拒绝我就罢了,总不会?拒绝你的?。”面?露不解。
孟蹊将他的?手?拍了下去。十分不喜他这动手?动脚的?性子。
他不喜旁人近身……除了他的?妻子。
“没什么,刑部公务繁忙,也说不准有无时间,怎么好贸然请人帮忙。”
面?上是如?此说,李迎州却是看?出了他眼中的?不在意,大剌剌地问?道:“我看?不是这么回?事,你对他根本就不敬畏,我也不太明白,你父亲……出事的?时候也没到正三品的?位置,你怎么就敢这般傲气?,侍郎大人还不够咱们仰望的?吗?”
多少人一辈子都到不了这个位置。
“还是你家里有过更显赫的官儿?”李迎州笑了笑,嘴越来越不饶人,有几分调侃外加嘲讽的意思。他眼巴巴地仰头求人,却发现友人根本都不在乎,这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孟蹊丝毫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他家中倒是没出过什么人物……若真要说显赫,他倒是显赫了十几年。输给了赵溪亭而已。
王璟还不值得他仰望。
李迎州侧头间,见到的依然是他这副淡然的?模样,心更堵了,转过头去不看?他。途生烦闷。
雨丝淅淅沥沥,到处都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院子里栽了一些桂花儿,和着?雨丝落到了地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赵明宜窝在母亲怀里,林娉正在教她绣迎春花。说来好笑,她很喜欢这花儿,却是一直绣不好。一边走针,一边与母亲说话:“娘,我……好像做错了一些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想起前儿犯浑,要把大哥给她的?地契还回?去,今日又稀里糊涂地去见了王璟,总归不太好,还让兄长撞见了。
林氏问?她是关于谁的?:“若是亲近些的?人,自然不太会?计较。”
她说是哥哥。
林娉轻轻笑了笑。她容色好,是浓艳的?相貌,笑起来很是柔美:“他待你好……你得哄哄他呀。”
小?姑娘显然是没有哄人的?经?历,疑惑地看?着?她。
她不开窍,林娉只好继续道:“你平日里是怎么哄我的?,便怎么哄你哥哥就好了,都是一样的?。”赵明宜哄起人来那是手?拿把掐的?,偏偏她还不知道自己在哄人。
林娉吃过她的?亏。再大的?脾气?到最后都得歇气?儿。
赵明宜听了半天,似懂非懂。原来这就是哄人么?很快便穿了鞋下床,马上就去了。
事情不能拖,越拖越难办,这是母亲教她的?。立刻便去了厨房,让张妈妈教她做了桂花糕,端去了大哥书房。到了之后发现只有刘崇:“欸?先生不是跟哥哥去了奉京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有些奇怪。
刘崇见来的?是她,摇头笑道:“道上碰见了回?程的?梁大人,梁大人手?生,第一次外出公办,有些事无法料理,便过来请示大人了。”所以便没去成?。
她嗷了一声,又问?他在哪里。听到大哥在卧房的?消息,脚步顿了顿。
既是在卧室,那她该不该去呢。掌心捧着?的?一碟子桂花糕还冒着?热气?,她心里七上八下,思绪乱飞,天人交战许久,跺跺脚终于还是决定去了!
他的?卧房在内院,她倒是没有去过……才?发现离她的?院子竟是很近,就隔了一个小?园子,穿过夹道就能到了。这座宅子的?布局倒是很有意思,他们住得这么近,像是特意安排的?一样。
房门是开着?的?,珠帘子垂了下来,她小?心地拂开了一些,往里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