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文四娘连连摆手:“我可真不知道什么重阳典故,这些个习俗都是家里老人教导的,也不知道从何而起。就连这重阳糕,都是先夫教我做的。”

那重阳糕巫箬吃了一块,很是软糯可口?,甜咸适宜,味道不比糕点铺子的差。她?想起回来时李淳风说的话,便问:“那今日怎么不多做一些,应当会有很多客人喜歡的。”

文四娘笑了笑,笑中帶了三分苦涩,“你们有所不知,先夫,就叫重阳。我们初次相识,和他最后离开,都是重阳这一天。”

她?平日里很是干练,对誰都很热情?,所以虽是寡妇,但久而久之,大家都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或許已经?淡忘了喪夫之痛。誰知她?每到?重阳,尽管依旧开门做生意,却独独不会卖重阳糕这种倾注了两人回忆的点心。

这大约是她?纪念先夫的一种方式吧。

巫箬抱歉地看着她?,“是我失言了,四娘你别见怪。”

“大过节的,说这个干啥。”文四娘爽朗一笑,臉上的阴霾转瞬即逝,“既然轮到?我,我就说说当年是怎么遇见那个死鬼的吧。

大伙儿都知道,这通济坊建成没多久,我家就搬来了这儿做茶食店,也算是祖上传下来的一种营生吧。当时我爹就我一个女儿,一心想找个上门女婿好接手这家店。親相过不少,可大部分人一听要入赘都不太願意,而那些願意的,我又看不上眼。说来不怕你们笑话,那时年輕,觉得自?己长得也不差,心气?儿难免高了些。一来二去,年纪渐长,自?然就更不好找了。

想来怕也是缘分吧,那年重阳的早上,我一开大门,就看见有个人躺我家铺子前。那时,天还未透亮,我吓了一跳,以为是个死人,跑上前一看,原来只是睡着了。我拍了他許久,他才有点动静。我本想叫他去别的地方睡,可那时他一睁眼一抬头?,我就改变主意了。”

说到?这儿,文四娘俏脸微红,却挺直了腰背,面有骄傲之色,“这通济坊的街坊谁不知道我家那死鬼长得一表人才,背地里可招小姑娘们喜歡了。我当时一眼就看上他了,看他迷迷糊糊的,就把?他帶进店里休息。吃了东西后,他告訴我们,他叫重阳,是外乡人,父母早丧,本来是到?长安来投奔亲戚的,可谁知亲戚家早不知搬去了哪里,找了几日都没找到?,结果?最后饿晕在我家门前。他求我爹留他在铺子上帮忙,不要工钱,只要有吃有住就行?。有这等好事,我爹哪有不同意的,就留下了他。他平日话不多,但人很勤快,也聪明,到?后来,做点心的手艺比我爹还好了。那时我俩也算日久生情?吧,他向我爹提了亲,也愿意入赘,把?我爹高兴得一天没合拢嘴呢。”

听到?这儿,大家都会心一笑,多幸福的一对璧人啊。可谁能料到?,文四娘竟年纪輕轻就守了寡呢。

她?叹了口?气?,道:“成亲后没多久,我爹旧病复发,撒手人寰。我俩经?营着茶食店,日子也算红火。可是有一日,重阳他突然收到?家乡来的信,说族中有要事,请他务必回去一趟。我想他父母虽然已经?不在了,但家中定还有别的亲人,既是要事,又许久不曾回去过,便同意他去了。但因为茶食店不能少人,我只能留在家中。谁料想他这一走竟再也没有回来。一个月后,官府来告诉我,他回乡坐的那条船翻了,船上的人无一幸免。那一天,正好也是重阳节。”

听了文四娘的故事,再看桌上的重阳糕,巫箬没了刚才的胃口?,她?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一个人匆匆而来,闯进另一个人的生命,然后又匆匆而去,留下的那个人还能回到?他原本的生活吗?

李淳风偏过头?来,正好看见她?望着那盘重阳糕出?神?,眉尖轻蹙,神?色变换莫定。这于?她?而言,实在是少见。

他不禁心中一动,之前见她?,无论处理?何事,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水鬼的事也好,金家的事也好,似乎从不会受到?影响。

此刻,不过是听闻文四娘的往事罢了,她?竟心绪波动至此。

是因为太熟的关系,还是她?渐渐地也有了凡人的七情六欲?

这样的巫箬,似乎越来越让人心动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手,小小的,有些凉意。

巫箬却被?他的举动瞬间拉回了思绪,一颗心猛地提起,又重重落下,然后又是高高跃起,咚、咚、咚,像鼓楼上重重敲响的鼓声。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可几乎同时,他用力握紧,她?怕动作太大,被?旁边的青儿察觉,竟一时不能动弹。

她?抬眸,想示意他放手,却看见他也正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和今日在鱼肆旁时一样的认真。

幸而这样的对视没有持续太久,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天上飞来一只信鸽落在了桌上,腿上还拴着一个小竹筒。

李淳风终于?松开她?的手,从竹筒里取出?一小卷绢条,展开看后,又递到?巫箬面前。

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母妃病重,请巫姑娘进宫。”

是吴王。

第52章 重阳糕(四)(修) 血液翻滚沸腾,冒……

收拾好藥箱,两人?匆匆进宫,赶到?了杨妃住的居德宫。

李恪已等在门外,见到?他们,神色焦急:“母妃不知?为何突然昏睡不醒,父皇召了太医,却无人?知?是什么原因?。”

李淳風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和巫箬一起随他走进了寝殿。外面阳光尚好,可殿內却很是昏暗。仔细一看,却是窗户都拿厚纸糊了,光透不进来。为了照明,殿內点了許多蜡烛,摇曳的烛光,把?人?的影子时而?拉长时而?缩短。除此之外,四角还烧了火盆,烤得人?热烘烘的。

李恪给?他们解释:“母妃这几日很是畏寒,不喜吹風,所以叫人?把?寝殿布置成了这样。”

几位太医还留在殿內守着?,见李恪进来,都纷纷行礼。李恪示意他们免礼,讓宫婢带他们下去?休息。几人?从?巫箬身邊走过时,见她挎着?藥箱,不禁眼露奇异之色。

巫箬坐到?杨妃床邊,只见她双眼緊闭,面色泛白,除此之外倒并无异常,呼吸顺畅,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如李恪所言,怎么都叫不醒。巫箬把?了脉,脉象平稳,只是略微虚弱。她沉吟着?,看向站在床头的李淳風。

“是失魂症吗?”她问。

李淳風摇摇头。所谓失魂症,乃是人?之部分?魂魄离体导致人?昏迷不醒,和杨妃的症状很像,但他刚刚仔细看过了,杨妃的三魂七魄都在体内,并没有缺失。

“那只有先?放血了。”巫箬看向李恪,征求他的意见。他虽不明白此中缘由,但还是信任地颔首同意。

李淳风帮她从?藥箱里取了一柄小?小?的匕首,連刀柄长不过五寸。她拔出?匕首,輕輕在杨妃的手腕上划了一刀。用?力精准,伤口不大,只涌出?一条细线似的鲜血。她用?碗接了少許,立刻用?药止了血,用?干净的绢布细细包扎好。

碗中鲜血看似和常人?无异,巫箬聞了聞,然后出?人?意料地沾了一滴血放进嘴里。

“阿箬。”李淳风面沉如水,似有不悦。

这实在是冒险之举,还未查出?杨妃昏迷的原因?,她怎能这般轻举妄动。临出?发前,青儿已给?他反复交代,她上次封印鸟狮,灵力耗损过度,短期之内难以恢复,所以萬事都得小?心才是。

巫箬看着?他,突然想起那一日,他在龙毅夫妇面前承诺,定会护她周全,此刻变色,莫非是生气了?

念及于?此,话已出?口:“不用?担心,我服过药,百毒不侵。”

听她这么说,李淳风的脸色勉强缓和,李恪在一旁问道:“可有发现?”

巫箬点点头,从?药箱中取了一包药粉倒入血中,几乎一瞬间?,血液翻滚沸腾,冒出?一股难闻的气味,片刻后,沸腾渐止,原本红色的血液变成暗黑,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血液的表面浮着?几个黑点。

李恪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这是?”

“蛊蟲。”巫箬答得平靜,就像在谈论今日的天气,“和上次生辰会上越将军中的傀儡蛊不一样,名叫噬魂。此蛊寄居于?人?的血液之中,起初只是吞噬人?的精气,讓人?日渐虚弱,后面就会开始吞噬三魂七魄,让中蛊者在昏迷中死去?,連魂魄都不复存在。”

这大概就是杨妃畏寒的原因?吧,想想若是查不出?病因?,他的母妃最后到?死,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恪猛地攥緊双手,一拳击在柱上,怒不可遏,“想除掉我就朝我动手,竟使?出?这等歹毒之计。被我查出?是谁做的,我定不会放过他!”

这宫廷之内的明争暗斗从?不会有消停的那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