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席上,在姜父的示意下, 连翘盛了一碗清粥奉到姜逸面前。
姜父瞧着?姜逸喝粥,余光瞥见她身侧换了侍儿?,状作?随意的问,“逸儿?昨儿?身边那个顶好看的侍儿?, 今儿?怎么不在身边伺候了?”
姜逸喝粥的动?作?一顿,面色如常的编了个理由,“哦,他啊,孩儿?留他在院里洒扫了。”
姜父半生心?血都耗在姜逸身上了,是何等了解自己女?儿?这?些细微的动?作?,知道她在扯谎,也不拆穿。他吃着?粥,慢条斯理的打探,“我瞧着?模样怪周正的,叫什么名字啊?”
“他姓柳,名唤腰腰。”姜逸已经察觉到父亲怕是瞧出了些什么。
‘柳腰腰’姜父在心?中品评这?三个字,就连名字也是妖妖娆娆的,今晨没来,怕是昨夜浪够了,起不来身子。狐媚就罢了,还这?般不知礼数。
想到此处,姜父真是如鲠在喉,对这?个柳腰腰愈发的不喜。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和shan,“我瞧着?他进退斯文,像是个有规矩的,在你身边多久了?可还尽心?吗?”
姜逸想在父亲面前给柳腰腰留个好印象,自然是捡好的说,“他来女?儿?身边不到半年,但伺候的尽心?周到,性子文静守礼,做事进退有度,还识文断字,方方面面都挺好的。”
自己女?儿?这?二十几年来,可从没为那个男子说过这?样一长串的好话,就是同自己这?个父亲相处,也是恭敬有礼多于小儿?女?的亲近。姜父心?中酸了一瞬,手中的汤勺搅动?着?碗里白粥的动?作?也带上了几分?烦躁,语气?带了几分?意味深长,“那可真是个妙人呢。”
父亲这?话可不像是夸人的。姜逸失悔,刚刚自己夸的太过,用心?太急,竟起了反作?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饭桌上的气?氛有一丝尴尬。
连翘适时夹了一片冬笋,放到姜父手边的碟子中,恭敬道,“主?君,这?冬笋是节气?上刚上来的,十足鲜嫩,奴才瞧您这?几日用膳不香,特意吩咐厨房做了鲜辣口的,您尝尝可还合胃口吗?”
姜父再?不喜柳腰腰,也不会给自己女?儿?难堪,立马勾起了嘴角,吩咐连翘,“嗯,看着?不错,给大小姐也添一份。”
姜父一边尝着?鲜美的冬笋,一边瞧着?低眉顺眼给姜逸布菜的连翘。虽然眉目身段上确实?没法子和那个柳腰腰相较,但是作?为屋里伺候的人,稳妥细致,本分?守规矩才是上佳。如此,以后逸儿?有了正君,肯定能后宅和睦,不妨碍她前朝的事业。不像那个柳腰腰,这?个时辰还赖在主?人的床榻上,怎有个下人模样,将来怕是要搅得家中鸡飞狗跳。
这?个连翘是他从娘家千挑万选的的侄儿?,虽说是个庶出的孩子,但胜在孝顺,在他身边尽心?服侍了三年,一个人空守着?,从没抱怨过,姜父对他是有几分?心?疼和爱怜。但女?儿?在姜父心?中才是第一重要,就连自己妻主?,都得往后排一排。他原想着?此次女?儿?回来,他在试探着?将人送去,若是这?几年女?儿?性子转变,将人收了自然皆大欢喜。但若实?在不喜,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会为了这?他去和女?儿?对着?干。
但这?个柳腰腰的做派,他着?实?是不喜。若放任这?样一个人,一直呆在女?儿?身边,不定惹出多少祸事。
姜父原本还在犹豫,此刻却是在心?中拿定了注意。他转眼看向姜逸,笑着?开口,“我这?几日正愁着?一事,想要逸儿?帮帮忙呢。”
姜逸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还要往她院里塞人吧,低声问,“父亲,何事啊?”
“还不是你那亲弟弟,眼瞅着?十六了,还跟个皮猴子似的,我想教他些规矩,让他读些书,养一养性情。谁知怎么教,他这?脾性就是拧不过来。眼瞅着就要到许人的年纪了,还是那般咋咋呼呼的,我这?真的是愁的吃不下睡不着。”
“你身边那个柳腰腰,和他年纪相仿,肯定能和小雁玩到一起去。你又说他的个性子又是个知书达理的,不若借给你弟弟几日。我让他陪着?小雁上上课,耳濡目染之下,你弟弟肯定能学着?几分?他的好处,你说可好啊?”
不是塞人,是要讨人,姜逸下意识的拒绝,“小弟性子活泼,我倒觉得挺好的,再?说他年纪还小呢,咱家还愁替他找不到如意妻家吗?父亲不必着?急。”
姜父放下筷子叹气?,“我看你俩姐弟是要气死我了,一个到了年纪不成亲,另一个也不受管教。真真是要气?死我这?把老?骨头才罢休。”
姜逸知道父亲做戏的成分?居多,可谁叫他是自己父亲,从小对她关怀备至,自己也只能赔笑建议,“父亲消消气?,不若给小雁多请几个夫子,好好教教,腰腰他年纪还小,再?怎么知书达理的,也只是个小孩,哪里比得上学识渊博夫子。”
姜父见商量不行?,立马换了做派,先是冷声作?做生气?状,“我瞧着?你是生怕我将你的人摘去吃了,只是调到你弟弟院里几日,又不是将人讨了来,你就这?般护着?。他就这?样合你的意,比你嫡亲弟弟还要宝贝吗?”
接着?不给姜逸说话的机会,便立马垂了眼眸,掏出小手绢捂鼻,作?伤心?状,“也是怪我三年前不知分?寸,将你逼出了家门?,三年不见,父女?情份,姐弟情分?这?才淡薄了,为父失悔啊!”
姜逸看着?父亲这?架势,自己不松口怕是不成了,但一想到柳腰腰离了自己院子,衣食住行?方面肯定要受委屈。他那样娇气?的一个人,姜逸哪里舍得。
姜父到底老?辣,余光瞥见女?儿?面上的犹豫不决,就猜到了七八分?,立马开始宽她的心?,“为父知道你向来体恤下人,你放心?,我定然不叫人欺负了他。白天呢让他和小雁一同玩耍上课,夜里就住在小雁院子西边的小阁楼里,不必去下人房里挤着?通铺,清清静静的,你觉得如何?”
姜逸心?中叹气?,虽然不舍,到底还是答应了。小阁楼清净,他一个人住也行?,大不了夜里自己偷偷溜去找他。
-------------------------------------
姜逸给柳腰腰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柳腰腰心?中一沉,给姜逸当奴才就罢了,他心?甘情愿的,可要他去伺候旁人,他心?中总归别扭。面上立马就委屈上了,但姜逸已然发话,他也不敢违逆。好在姜逸各种?哄着?,他这?才磨磨蹭蹭的搬了出去。
姜雁是个极好相处的人,小孩心?性,没有架子,加上柳腰腰到底是出身上京官宦人家,后又跟了姜逸,无论是见识,还是心?性方面,都远胜商户人家长大的姜雁。只一下午,姜雁就被柳腰腰口中那些上京的首饰穿搭,热闹的春宴,以及各色美食唬得一愣一愣的,末了已经哥哥长哥哥短的叫着?了。
柳腰腰口上说着?不合规矩,心?中却暗自窃喜,依着?他和姜逸的关系,他叫自己哥哥也是应当的呢。
二人一直玩到晚上,用了晚膳,姜雁才依依不舍的放他离开,并再?三叮嘱,明儿?一早就得来他院里,和他一块早膳了再?一起上课。
柳腰腰哄好了他,才慢慢在侍儿?的带领下,去小阁楼。一想到姜逸白天说,夜里过来陪他,柳腰腰心?中美滋滋的,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
然而上了楼,推开门?,愕然瞧见屋里还有坐了个小侍儿?。柳腰腰呼吸一窒,这?是怎么回事?姜逸不是说他一个人住吗?
“你就是上京来的哥哥吧?”小男孩约莫十五岁,长着?一张圆圆的脸蛋,面上稚气?未脱,脆生生的问。
柳腰腰呆立在门?边,迟疑了半响才点点头,又问,“你是?”
“我叫珍珠,是姜宅的小侍儿?,平日里在院子里侍候花木,今儿?主?君派人传话,说让我这?段时间搬来小阁楼和一个上京来的哥哥同住,怕你一个人住这?里害怕,特意让我来陪陪你呢。”
柳腰腰捏着?衣摆,怕不是让你来陪我,是让你来监视我吧!
今儿?个姜逸来给他说,主?君让他去姜雁院中,他心?中就隐隐不安,总觉主?君是在想法子支开他,好让那个连翘有机可趁。如今看来自己的担忧果真没错,柳腰腰眸光一暗,自打在第一次见面的席面上,他就察觉,姜父看他的目光不喜,那时候他还安慰自己,是自己多想了,现在看来,他应当是极不喜自己的。
柳腰腰神色落寞,许久才淡淡的应了,“哦。”
珍珠是个开朗的,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直缠着?柳腰腰一个劲的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哥哥你好漂亮啊,你从上京来,上京是不是很热闹?我听门?房上的姐姐们说,上京就是富贵窝,城里的乞丐每天都能讨到一串铜板呢。”
柳腰腰淡淡的道,“上京城没有乞丐。”
“呀,果真富贵啊,连乞丐都没有。”
珍珠一脸的天真,柳腰腰不想再?说话了,他打量着?这?个小阁楼,南北窗户下各放了一张小塌,都只能容下一个人睡。其中一张小塌上的被子已经打开了,一眼就能瞧出,珍珠已经选了那张,自己便转身去另一张塌前。
“这?个是我的床吗?”柳腰腰一边走?向小塌一边向珍珠。
珍珠点头如捣蒜。
柳腰腰神色淡淡的,“那行?,我有些累了,想先睡了。”
珍珠眼中滑过一丝失落,他喜欢这?个漂亮的哥哥,还想和他聊聊上京呢,可惜这?个哥哥性子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