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秀娥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吩咐小翠照顾孩子,自己往外跑。
小翠紧紧跟着她的步子,劝说道:“你还没出月子,这么出去怎么成?还是让姑爷去看看吧!”
说起肖克岚,这人仍还在书房里一动未动。她也来不及去喊,即便把他喊过去,她总得自己亲自去看看父亲才能放心。
来报信的是酒坊的工人,路上说起孙老爹下午在酒坊里忙活了半晌,瞧着这时辰客人要进店了,准备去后厨。脚下没留神,从高台上摔下来,磕到了脑袋,人当场晕过去。
“怎么还到酒坊里干起活儿了?自己多大年纪心里没点数嘛!”
“这不是为了你姑娘满月封酒做准备嘛,这几天叔除了在后厨,其他时间都在酒坊里。二蛋和张叔探亲还没回来,柱子昨日害了热伤风,少了两三个人,他这才进来搭把手。”
前几日父亲确实说过酒坊人手不够,心里正愁这一百斤黄酒能不能赶制出来,不过他没提过要亲自下酒坊干活儿的事。
等孙秀娥赶到店里,孙老爹已经被抬到后头库房的小床上,人晕乎乎的,双眼模糊,话说的也不清楚,只听得清说头疼。方才抬回来的路上,还吐了一地。脸色暗沉,五官难受得皱起来,脸上的皱纹褶子更加清晰了。
“爹?爹……”
孙秀娥连喊了几声,孙老爹感觉女儿在身旁,想说话,但嘴支支吾吾什么也说不清。
过了会儿,丁先生提着药箱子过来,一番检查后,诊断为脑中风。
丁先生把孙秀娥叫到外头来,脸色沉重,难以启齿。
这把孙秀娥急坏了,忙问道:“丁先生,我爹这病何时能好啊?”
丁先生叹息道:“你们父女相依为命这多年,我也跟你交个底。他脑内出了血,后脑已经肿了一圈,随时都有可能断气,能活多少时日都难说啊。即便是逃过这一难,余生估计也只能在榻上安养了。”
孙秀娥脑子一片空白,昨晚父亲回来还可呵呵的逗小语玩,如今躺在那里命悬一线,一时间难以接受。
丁先生回望了一眼屋内,摇头道:“我回济世堂抓好药,一会儿差人给你送家里,只是你爹这样只能平躺着,找个架子抬回去,切记动作轻一些。”
话说完孙秀娥仍然愣愣的,眼眶微红。丁先生扫了一圈这后院,没看到肖克岚的身影,问道:“你家相公人呢?出这么大事他还不来?”
孙秀娥一副完全没听进去的样子,呆呆的望着丁先生,“啊?”
这时肖克岚赶到酒馆来,他本专心读书中,小翠抱着孩子在窗前喊了多会儿没应,一碗茶泼他脸上才反应过来。一听是孙老爹在酒坊出事了,扔下书笔一路奔跑过来。
丁先生再把刚才说的话跟肖克岚再一一交代清楚,赶忙回医馆去抓药。
寻来一副春凳,酒坊几个工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把孙老爹抬回去。
是夜,小翠在院子里哄孩子,孙锦语不知为何,嗷嗷直哭,没尿没拉,也不喝奶。肖克岚在前院厨房熬药。
孙秀娥守在父亲床前,记忆里父亲除了变天得个什么风寒,身上脾胃的老毛病,别的没什么要紧的大病。
这一下子躺在床上,孙秀娥实在难以接受。
她早已记不起母亲的样子,父亲是她最亲的人,想到这两滴泪珠缓缓落下。
第12章 油灯
药熬好了,肖克岚在厨房里端着药碗,那勺不停搅动,一脸心事重重。他没想到出了这等事,孙秀娥竟然也没叫他。
她脾气虽然大,心肠挺好。自从进了这个家,她和孙老爹对自己礼遇有加,不过这种感觉过于“客气”。
不像一个丈夫,一个女婿,倒更像是寄人篱下的远亲。
等药没那么烫了,肖克岚端着药碗到后院来。
后院的屋子围了一圈,孙老爹在北屋,东侧两间房是他们夫妇的房间和书房。西侧一间空着,一间是小翠的屋子。
孙老爹屋里静静地,肖克岚端着药碗走近来,“娘子,给父亲喂药吧。”
孙秀娥回神,夫妻俩一个喂药,一个扶着孙老爹的脸,一口一口喂下去。
二更时,院里静悄悄的,出了这档子事,小翠把孙锦语哄睡了才热的饭菜,摆好桌到后头喊姑娘姑爷吃饭。
肖克岚守在女儿的摇篮旁驱赶蚊子,听到声出来,小翠正巧往里走说道:“姑爷先去吃饭吧,这儿交给我。”
他淡淡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北屋,没有丝毫动静。走到门前来,看到孙秀娥难受的模样,不知怎么喊不出声来。
走到厅上来,盛了饭夹了一些菜端到北屋去。
孙秀娥尽管很忧心,饭还是要吃的,想着还要给孩子喂奶,强逼着自己吃下,大口大口往下咽。
这架势看得肖克岚有些担心,“你慢点儿别噎着。”说完赶忙跑到前头又盛一碗汤来。
大半碗的排骨汤,孙秀娥跟闷酒似的,咕噜咕噜一气呵成灌下。
肖克岚在一旁静静看着,这是发现她鼻尖眼眶微红,定是又哭过的。他思量了会儿,轻声安慰道:“父亲会好的,他说还要看着小语长大呢。”
一碗饭菜很快见底,肖克岚伸手接过碗问道:“你等着,我再去给你盛一碗。”
“不用,我吃饱了。”
孙秀娥习惯地抬起袖子擦了一下嘴角,过了会儿转过头来,发现肖克岚双手端着碗站在一旁,眼眸垂下不知在想什么。
“你怎么……”
话刚说出三个字,肖克岚回过神,四目对视。
孙秀娥微微一愣,又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吗?”
肖克岚或是或非地摇了摇头,吞吐地开口:“今日这种事,娘子为何没叫我?”
孙秀娥瞬间莫名觉得什么麻木,迟疑回道:“爹说过不能打搅你看书,再说……我以为只是摔了一跤,没想到竟然这般严重。”
这父女俩知道他一心想考功名,家中事事从不烦他。不过肖克岚也清楚自己的德行,幼时有一回爹娘不在家,让他看着锅蒸饭,他就坐在灶前看书,锅里米都煮糊了他都没察觉。老娘从外回来,巷子里街坊们都问哪家饭煮糊了,到自家屋里一瞧,厨房里满屋子的烟,肖克岚一边袖子都点着了,还捧着书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