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然不?知道,百越与祯朝合作?之后?,百越的首领就真的心甘情愿为中原做事。”
“……”
出乎意料的是,魏危似乎真的为这句话放下了弓箭。
这个收弓的动作?来得如此突兀,连赫连知途都生出了一瞬的迷茫。
他好不?容易才强按住肩上的伤口,在望西人的血泊中站起。
大约是因为今日死?的人太多,鲜血映衬着远处落下的太阳,浮现出一种灼目的红,好似下一刻就要沿者扬州的江水流淌而下。
赫连知途眼睛飞快地转了转,或许是从?魏危放手的动作?中看出了一丝解局的希望,又或许是他并不?觉得自己今日会死?在这里,他凝视魏危半晌,缓缓开口。
“……”
赫连知途在讲什么,魏危没有在听。
她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
赫连知途踩着这么多人的尸骨获得了如今的地位,贺归之是中原与靺鞨的杂种,他就假借父亲的名义锻造他成?为自己手中的刀,哪怕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乔青纨的身份合适,他就灭了日月山庄满门,让望西人鸩占鹊巢,并且不?顾乔青纨的意愿,逼迫她为自己生下一个孩子,死?死?绑住这个被愧疚折磨一生的女子。
徐安期知道了自己友人的困境,他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抹灭这位素冠少年在中原出现过的一切痕迹,至今无人知道徐安期已死?。
到?现在,赫连知途依然用算计的目光算计着自己的生机乔青纨那?个病弱固执的女人他不?在乎,贺归之这个失去价值的弃子他也不?在乎……他自负扬州望西人之首,像玩弄棋子般操纵着所有人的命运,贺归之的忠诚、乔青纨的善良、徐安期的赤忱,在他眼里都不?过是可利用的筹码。
恶贯满盈之人,往往笃信自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赫连知途并不?知道魏危此时在想什么,他肩膀温热的血液淌落到?他的手背,他手指蜷了蜷,面上却显得很从?容,好似要与魏危推心置腹,谈论利弊,真真切切为她、为百越考虑。
他一贯以?这样?公正的面目示人。
到?最后?,赫连知途唇色有些苍白,那?双惯于伪装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真诚的困惑。
“百越巫祝,我与你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亲自来扬州找我呢?”
赫连知途是真的不?明白。
这是他与魏危谈判的最后?期望,也是他知道日月山庄出事以?来,最不?解的事情。
面前的百越巫祝指尖点了点霜雪刀柄,用异常平静的语调回答他。
“你还?记得徐安期么?”
“……”
赫连知途像是根本没有没有听懂魏危这句话一样?,眉头很快地皱了一下。
过了片刻,他嘘一口气,无声张开一个啊的口型。
他记得。
他自然是记得的。
徐安期是他在中原杀过的人中,印象最深刻的一个。
徐安期死?前的眼神很不?寻常赫连知途杀过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濒死?之人的眼睛,垂死?挣扎的、哀哀求饶的、奋力挣扎的……却没有一个是徐安期这样?的。
琦年玉貌的少年郎,即使身中美人泪,内力被一寸一寸消解,被逼至穷途末路,他的眼中没有露出一丝害怕。
他艰难抹去唇角的血渍,笑道:尔等宵小,不?及我万分之一。
赫连知途无数次在梦中被双目刺痛疼醒,夜深人静时,想起徐安期临死?的眼神,还?是忍不?住疑惑。
为什么徐安期没有害怕?
死?到?临头,他的眼神依旧坚定,目光依旧那?么明亮,好像身为江湖的素冠天才,死?在自己手里,他并不?觉得恐惧。
不?知为何,赫连知途想起写下君子帖的郭郡与孔子昕。
中原的典籍上写: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
他想,从?前有孔氏夫妇,被赫连独鹿杀了,如今又来一个徐安期,被自己杀了。
……然后?呢?
中原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他们杀得干净吗?
那?时候的赫连知途没有给出自己答案。
直到?他再次遇见魏危。
贺归之拿到?江湖第一的那?晚,他在山庄中看见魏危一个人独行,在见到?那?张面孔的时候,他曾经是有一瞬的恍惚的。
“我从?前与姑娘是不?是见过?”
他忍不?住这么问。
有那?么一瞬间,赫连知途几乎以?为是故人的鬼魂重回人间。可满院灯火摇晃,魏危投在地上的影子颤巍巍动着,那?分明是活人才有的影子。
那?时候他并没有联想到?那?个已经无声无息死?了二十多年的人,如今魏危再猝不?及防提起这个名字,那?些前尘往事纷沓而来,曾经在夜里产生的怀疑、那?些猜测、不?能宣之于口的恐惧,把赫知途堵得哑口无言。
一个接近不?可能的念头出现在他脑中,赫连知途有一种不?敢置信的荒谬感,他的脸色铁青,唇色雪白,眼神越发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