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书沉是个行动派,翌日正午去了秦家。
见到秦家老夫人,他也不藏着掖着,将这事说了。
秦家老夫人握着茶杯的手,略微僵硬了下,看着段书沉疑惑的说:“那么生下段云星的女子呢?她怎么办你想过吗?”
“她说她会在书院当夫子,直到老去,且这件事我也知会过她,她没有意见我才来找的老夫人。”
段书沉认为自己没有问题,秦老夫人红了眼眶,“这便是男子与女子的不同了。”
此言叫段书沉听不懂,秦老夫人又说:“在子女问题上,男子天然会忽视女子对儿女的付出隐忍与牺牲,你还好一些,你至少懂得知会她,而不是一意孤行。”
段书沉没说话,秦老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说的这事,与我孙女是大大的好事,我怎会反对,只可怜了那女子,将女儿养得这样好,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即使心里痛苦舍不得女儿,却还是为了女儿前途,舍弃了自己一腔舍不得。”
段书沉离开秦家时,天气阴沉下了大雨。
他坐在宽大马车里,摇摇晃晃听着噼里啪啦雨声,心也不知飞到了哪儿去。
到沁雪堂,他屏退左右,撑着油纸伞走进小院子,听到雨声中夹杂的小汤圆娇娇软软背诗的声音。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
脚步一停,段书沉任由雨滴落打在伞上,脚踩在深深水里,听得入迷了。
“娘亲,我要叫你夫子到什么时候?我不想叫你夫子,我想叫你娘,娘亲,你怎么哭了?你为什么要哭啊娘亲?”
小汤圆声音,像一把匕首,一下子刺穿了段书沉所有自以为是。
他与自己的父亲,有什么不同呢?
没什么不同。
段书沉深深吐出一口气,提步走到屋檐下,将伞收好放在屋檐下柱子上立着,伸手敲门。
“叩叩叩……”
“稍等。”陆玲声音藏着哽咽,即使细微,段书沉依然听出来了。
吱呀一声拉开门,陆玲垂着头,段书沉仔细看了看她,这才发现她瘦了一大圈,手指纤细全是骨节一点肉都没有,脸颊也是,都快凹进去了。
不止如此,整个人也没了神采,小脸上灰扑扑的感觉。
“爹爹?”是小汤圆怯怯的声音,她穿着一身好看的粉绿色刺绣云锦小裙子,像个年娃娃一样漂亮可爱。
段书沉喊了一声雪梅来将小汤圆带走,他想跟陆玲谈一谈。
小汤圆不要雪梅抱,小手拉着陆玲手不放开,陆玲低着头安抚了她一会儿,将小汤圆哄好了把她递给雪梅抱着走了。
小汤圆软软一小只,趴在雪梅怀里只有一小团,却叫陆玲心酸,差点没出息哭出来。
“我们谈谈。”等小汤圆走远了,段书沉看着陆玲,陆玲点点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
段书沉看着她,发现她自从进入国公府,便时常低着头,是因为不开心吗?
“我找了秦家老夫人,她答应我将小汤圆记在秦芳名下,你意下如何?”段书沉盯着陆玲,眼睛一眨不眨。
“我认为可行。”陆玲抬头看向段书沉,“辛苦您了。”
“这结果,你开心吗?”段书沉眼神变得冷漠,盯着陆玲,“告诉我真实的答案。”
陆玲张张嘴,好久才强行露出个笑,“开心啊。”
“告诉我!你真开心吗?”段书沉眼神愈发冷了,“小汤圆留在京城,只有雪梅带人照顾她,祖父祖母口头上关心关心两句,空有嫡长女名号,身边却没了母亲,没了温暖,你认为,名声比母亲的陪伴更重要吗?!”
陆玲一下子落了眼泪,一句话说不出来。
“陆玲,你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你认为小汤圆最想要的是什么?是你还是嫡长女的名号,你是她的母亲,你真要替她的人生做主?你负得起这个责吗?”段书沉头很痛,很痛。
陆玲抽噎着哭出了声,一时委屈又痛苦。
这一个多月,她没有轻松过哪怕一天,每天都很煎熬,闭眼就是小汤圆离开她的场景,梦里,也是。
“所以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我你内心真实的答案,我会想方设法尊重你。”段书沉想了很多,终于想到了这一点。
他不能为了自己的人生,家族名声,牺牲另一个女子。
这样做的他,与自己父亲有什么区别?
他不喜欢父亲这般,他也不会做父亲这样的选择。
陆玲抬起头看向段书沉,“我想要小汤圆过我原先的生活,锦衣玉食,被人爱护,无人敢欺。”
“这些,小汤圆不做嫡女,我也能给她,”段书沉想了想,“我本想纳你为偏房,一辈子不娶妻,想想这不尊重你,对你伤害很大,还是算了。”
“这样吧,你留在她身边照顾她,一辈子陪着她,我们走一步看一步,今后的事今日不做决定,我唯一能答应你的,便是小汤圆能过上锦衣玉食,被人爱护,无人敢欺的生活。”
段书沉还是决定了,不将小汤圆记在秦芳名下,她还是陆玲的女儿,只是作为他的女儿,既不是嫡女,也不是庶女,只是他的女儿。
他会拼尽全力护住她,给她别人拥有的,也给她别人拥有不了的。
陆玲知道他的意思,点点头,“好。”同意了。
这日之后,段府所有人都知道了,原来小汤圆的母亲,就是她身边的夫子,只不过她的身份实在是奇怪。
她既不是段书沉的妻,也不是他的妾,她只是作为段书沉女儿的母亲而存在,与段书沉也没有什么暧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尤其杨氏治家很严,更没人敢乱传流言蜚语,段家倒是很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