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鸣玉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有一道存在感分外强烈的视线落在了脸上。她立时敏锐地回?望过去,而?后?蓦然顿住。
她终于?又?一次看见了屠善。
不是像方才?那样?,远远观望,而?是不偏不倚的四目相对。尽管她分明贴上了隐身符。
屠善看见她,慢慢眯起眼睛。
陡然闪过的直觉催逼着她迅速拽着萧青雨下坠,将?将?落地之时,萧青雨带着她灵活地旋身,而?后?借着树枝稍作缓冲,最终稳稳当当地踩在地面?。
一落地,薛鸣玉便拉着他去寻荒云的那个眯眯眼。
眯眯眼正在同?圆脸和尚凑在算命的摊子前说着话,见她们匆匆忙忙赶来还有些惊讶。薛鸣玉问他能不能和萧青雨调换身份,让他捏成?萧青雨如今的模样?。
虽然萧青雨现在显露人前的这?张脸也是假的。
眯眯眼:“找我换?为何是我?”他偏过头瞧了一眼圆脸和尚。
薛鸣玉坦白道:“你看着聪明些。”
圆脸和尚忍不住抬头朝她们看。
“诶,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再拒绝似乎也不大说得过去了。”眯眯眼没有仔细盘问缘由,而?是施施然应下,并当即掐了个咒变作萧青雨的模样?,又?指点萧青雨变成?他。
“笑一笑,诶,不要?板着个脸,我从不给人脸色看。”
薛鸣玉又?催促着他们动作麻利点,她刚要?跑,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雷不歪不斜恰恰好劈在了她脚边,她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白光闪过,晃得刺眼,隐隐有紫气流窜。
地面?霎时焦黑一片,甚至有火星子明灭闪烁。
她浑身一震,过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然后?慢慢揉着刺痛的耳朵。耳膜似乎被方才?那道雷声穿破,她摸着摸着竟觉得指尖微微湿润,拿下一看才?发现是血渗了出来。
翠衣如同?一道浪劈开重重人潮,不疾不徐朝她走了来。
见状他也不曾惊讶,只是客气地对她微微俯身,“真人有请两位。”他指的是薛鸣玉,以及方才?同?薛鸣玉一处的人。
薛鸣玉盯了他一会儿,主动抓住了眯眯眼,“带路。”
……
薛鸣玉想过自己迟早会见到皇帝,却没有料想过第一次正式地见到他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有些狼狈,甚至戴着伪装。
倒是皇帝比她以为的还要?和气许多。
他瞧着很老了,仿佛有六七十岁,可薛鸣玉知?道,他其实比萧明徽大不了几岁。萧明徽今年才?四十出头,又?因保养得当,看着仍在盛年。
他却日暮西?山,有如被抽干了血气,老态龙钟,又?瘦又?满脸的褶子。脸白煞煞的,透着森然鬼气,以至于?那张面?皮隐约发黑。
皇帝不要?她行礼,也没有多盘问什么,只说真人看重她,要?她此刻立即去协助真人祈雨。他说话也很劳心伤神似的,说几个字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疲乏得很。
话刚说完他就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无力地挥了几下,要?人带她们下去。
薛鸣玉慢慢垂下眼。
这?便是皇帝。
她幼年听过无数人提及过的仿佛能呼风唤雨的皇帝。他是天下共主,要?哪个州的人遭殃,就哪个州倒霉。连修士都拿他没办法。
因为照规矩,修士不能干涉他,最多像翠微山那样?间接地将?朝廷的人驱赶出去。
可是他如今看着实在太老迈无力。
薛鸣玉甚至感到失望。皇帝也不过就是这?样?一个又?老又?丑的东西?,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同?这?世上任何的人都没什么分别。
唯一的分别只在于?他坐的椅子是龙椅,穿的衣裳叫龙袍,立于?百官面?前,底下便高呼“真龙天子”;而?旁的人都只是跪在他脚下罢了。
明明是一个人,却要?自诩为龙。
而?真正的龙,却终日佯装成?人。
薛鸣玉跟在领路的宫人身后?,漫无边际地想道,要?是哪日剥了他的龙袍,将?他丢进那些可怜的流民中,还会有人跪在他脚下吗?
他其实什么都不是。
她慢慢叹息一声,对自己往后?要?杀的竟是这?样?一个人感到惋惜。
*
宫人引着她们一路拾阶而?上,直到眼前渐渐出现一座亭子。这?亭子建在山峦间,对面?即是万仞山。亭子外柳寒霄早早守在此地,他注视她的眼神有股陌生的客套。
“真人已恭候多时,请。”
薛鸣玉为防万一,事先攥住了眯眯眼的手腕。眯眯眼起初不习惯地挣扎了一下,但被她握得更紧后?,便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屠善背对着她。
“岁数长了,胆子也大了,如今都敢鱼目混珠,在我面?前耍瞒天过海的把戏了。”
薛鸣玉:“真人的话,我不明白。”
“你叫我什么?”屠善突然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面?上隐隐透着威胁与不快。
薛鸣玉静默了刹那。
“姑姑。”她道。
第30章 三十朵菟丝花 ……
屠善乜斜她一眼, 轻哼道:“算你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