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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悬镜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了苍梧山。

他去见他的师尊,一入内便跪在蒲团上?,喃喃自语道:“师尊,我好像做了错事。”

头发花白的布衣老者并未就此转过来看他,依旧背对着?他自顾自闭目冥想,口中却问:“你后悔了?”

李悬镜用力闭上?眼,但?一闭眼漆黑之中便尽数是她的模样她举着?金莲,淋漓的鲜血从?她指缝间曲折蜿蜒地?流淌而下,像一条蛇绞着?她的手臂。

他的呼吸逐渐不平稳,却还是哑着?嗓子道:“不悔。”他无法?违心否认从?前的感情和抉择,并因此越发感到罪恶。

他不该喜欢一个……

李悬镜的思绪突然卡住,他没办法?形容下去。

老者沉默了片刻。

他终于?转过身,并将李悬镜的神色一览无余。他脸上?分明充斥着?懊悔自厌之色,嘴里却坚持并笃定地?坦然承认了之前的一切。

他想到山楹曾特意向他禀告李悬镜的异常,且格外强调了希望他亲自出手阻拦。但?他没有。因为他太了解李悬镜。他知道李悬镜和山楹是不一样的。

山楹从?来只做正确的事,可所谓的正确只是他一个人的正确。

都说李悬镜更洒脱肆意,但?山楹才是那?个会因自己所愿所求践踏世俗目光,无所谓旁人唾弃与?否,宁可一条道走到黑的人。

李悬镜只会悬崖勒马。

所以他从?不担心自己这个弟子真有哪一日会犯了大忌。

因此他只是叹息一声,不曾真正责怪他:“既然不悔,又何必做出这副难看的模样?总归都过去了,你也已经回来。就当她是一道坎,跨过去也就好了。”

李悬镜骤然被他的话惊醒,并抬眼与?他师尊平静无波的目光相交汇。

他突然记起少时师尊为他指点过命盘。

师尊说他命格是百年难遇的金玉之相,生来便天赋异禀,年岁稍长则必然是天纵奇才,且一生顺遂,所愿皆有所得。唯独有一结,倘若能解,即从?此前路光明。

若不能,只恐性命难存。

李悬镜浑浑噩噩地?走了。

他不住地?想道,她仅仅是一道坎吗?磨砺他的心智、考验他的道心……这个说法?实在让他极其不适,甚至隐隐感到不悦与?烦躁。

就像……就像上?回山楹说凡人总是短命一样。

她分明那?么鲜活。

李悬镜情不自禁想起一直被他有意无意忽视的那?双眼睛,明亮极了。她目不转睛望着?金莲,眼中仿佛有一片野海,汹涌而漫无边际。每一道浪头打过,都是野心在翻腾。

他慢慢靠着?树坐下,闭上?眼。

她打着?灯笼去镇外找他,分明认出来一旁的传送阵却顺着?他的话假作不知;她点火烧了他不告而别留下的信他不曾亲眼见过,却能清晰地?想象出来;

以及她冒着?雨半夜去看层层叠涌的江潮,呼啸的风吹得她脸色越发苍白,眼睛却越发明亮。她的视线无比专注而逐渐辽阔,简直要?随着?激荡的江流一路朝高悬天际的明月攀去……

他如何能视而不见,又如何能抛于?脑后?

李悬镜忽然喘不上?气,心口疼得厉害极了。

她凭什么仅仅是另一个人命中的一道坎呢?

他又凭什么要?她安于?现状,就此认命呢?

她只是不甘心而已。

只是想要?成为他们。

他的脸上?冰凉极了,恍惚之间他伸出手抖抖索索地?去摸,却摸了一手冰冷的泪。

李悬镜看着?泪愣神了很久,久到山那?头弟子们习武的声音都渐渐随着?落日消沉下去,他方才扶着?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

他还是不能忍受成为她手中刺向旁人的刀。

但?或许他还能给她别的,他拥有的。

譬如他的命格。

哪怕他会就此丢掉性命。

李悬镜总要?为她做点什么。

第26章 二十六朵菟丝花 ……

崔含真又闭关了。

他近年修为已至瓶颈, 隐隐有突破的?趋势,因此时常闭关苦修,将一应俗务通通交与门下弟子们。其?中萧青雨分到的?活最少最轻便, 却也?最为崔含真看重。

崔含真闭关前对?他千叮咛万嘱咐:“我?不在的?日?子, 你要多?留心, 莫要怠慢薛姑娘。”尤其?薛鸣玉如今兄长新丧, 心里少不得愁苦。

萧青雨自然是应了。

于是没多?久崔含真便闭关不出, 只剩下萧青雨每日?风雨无阻地给她送饭。

说来山上大多?弟子是不吃人间五谷的?, 除了个别嘴馋的?, 其?余几乎都?靠辟谷丹过活。这叫萧青雨不得不亲自下厨学着做饭,因为没有现?成的?供应。

幸而薛鸣玉住在山上时存在感总是稀薄得近乎没有, 并不会仗着崔含真的?庇佑便颐指气?使。他送饭她就吃, 偶尔沉迷修炼疏忽了她也?不计较,甚至绝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