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不出一刻,你就会被暴涨的灵气撞碎肺腑与?筋脉,”他的声音渐渐低柔下来,渗着?丝丝缕缕的寒气,“难道你想如此吗?”
“可你方才分明说记载中有人吃了却坐地?化仙。”
柳寒霄不以为意地?一笑?,“那?旧志是四百多?年前的人写就,其中内容大多?半真半假,可信,但?不能全信。书上?说有凡人吃了成仙,可其实修仙界已有七百多?年无人飞升。”
“倘若吃了卫莲舟便能成仙,他岂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早被那?些人抽筋拔骨,连血都一滴不剩地?放尽了。”
薛鸣玉一朝希望落空,却仍旧不曾流露出丝毫的失落,只是微微捏紧了指尖。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响起,语调平平,仿佛与?己无关:“那?你们还寻他做什么?”
柳寒霄望着?她笑?吟吟道:“虽然吃了他不能成仙,却可洗筋伐髓,说来也算是一味奇药了。只是这奇药人是吃不得的,唯有妖那?样强韧的筋脉方能承受得住。凡人吃了,只有一死。”
“那?你们还要?千方百计地?弄去给你们的圣上?吃?”薛鸣玉冷漠直白道,“也不怕他吃死。”
然而,听了她这话,柳寒霄非但?不曾面露愠色,反倒颇有些微妙地?挑眉,他垂下眼睑,含笑?不语。眼中的光昏寐不明,像添了重?重?阴影。
他倚着?墙,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地?。
“你以为呢?”倏尔,他反问道。
薛鸣玉定定地?注视了他半晌,她隐约从?他暧昧不明的神态中窥见几分真相。
“你们是要?他死。”
她静了刹那?,突然低声道。
那?个死字刚从?她齿间溅出,他便竖起指头在嘴边嘘了一声,“不是我要?他死,我当初就说了,我向来只是听命行事。”
听命行事,谁的命令?
起初薛鸣玉以为他听的是皇帝的命令,如今从?他模糊的只言片语中却仿佛不是这样的。他之前还说屠善成了什么真人,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害得她以为屠善也与?这老皇帝沆瀣一气,成了他座下走狗。这会儿看来似乎另有隐情。
他背后立着?的那?道影子也不是皇帝,是屠善。
薛鸣玉正飞快地?思索着?,忽然听闻他冷不丁问道:“你要?做修士?”
她不说话。
于?是柳寒霄眉眼间霎时缀上?笑?意。
他背抵着?墙,没骨头似的歪着?半边身子,而后望着?天慢悠悠道:“不承认也不要?紧,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来,从?你几年前拔刀要?杀我那?一刻起我就看得出来。”
“你和旁人不一样。”
他说:“倘若你肯信我,不如像当年那?样,我再为你指一条明路。”
柳寒霄走过来,俯身凑到她耳边。她看不见他的脸,却依稀从?他柔和悦耳的声音中听出意味深长的笑?,“有金莲还不够,你还差妖的血脉。”
薛鸣玉的心骤然跳了一下。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自顾自不紧不慢说完剩下的话:“我与你相见的两?回,你的身边都跟着谁?”
刹那?间,薛鸣玉慢慢抬起眼,或许是天光更暗了,她的瞳孔黑得几乎透不进丝毫光线。
“如若你能剖出一条龙的心……”他轻声说着?,可是说了一半却又戛然而止,仿佛故意留下无限空白令她遐想。
薛鸣玉后退一步,和他拉开?一段间距后神色冰冷地?望着?他,“你想要?什么?”
他却不答反问:“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何处?”
“郦都。”
“错啦,”他轻巧地反驳,并纠正她的答案,“是剑川啊。”
她正要说何时在剑川与他相遇过,却猝不及防看见他的瞳孔一点一点变成幽绿的竖瞳,中间黑而锋利的一道竖线仿佛尖锐的短刃,笔直地?插在眼球中,透着?野性的天然。
薛鸣玉的目光忽然凝住。
她见过与?这相似的眼睛,在屠善等?的那?条蛇上?。
“是你。”她呢喃道。
见她似乎认出来了,柳寒霄表露出相当的愉快。他终于?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不要?别的,只有一点”
“杀了屠善。”
他分明在笑?,脸孔也依旧柔和,她却从?他幽绿的瞳孔中敏锐地?察觉到若有若无的杀意。
薛鸣玉:“你自己怎么不杀?”这就和当初他怂恿诱导她去除了陆槐时的情形重?叠起来。
柳寒霄:“我也说了,谁都能杀,独我不能。”
“所以你当时抓萧青雨就认出来我了,也因此不曾杀我?”
“不,”他轻飘飘地?否认了,“即使不认得你,我也不会杀你。我没有滥杀无辜的爱好,更不会轻易对人动?手。”
柳寒霄微微地?笑?了,“我的刀可是珍贵得很,若非迫不得已,寻常人的血可不能弄脏了我的刀。”
“想我出手,首先你得是个修士,才能让我看见你。”
……
薛鸣玉垂眼看了会儿金莲,便重?又将木盒锁好。藤蔓也曲曲折折在盒子表面游动?着?,并严严实实将它纳入自己身体中,就像把食物吞入胃部。
她慢慢走到窗边,立于?漆黑的阴影之中。然后将视线投向了旁边的院子萧青雨正一无所知地?在里面练剑。
薛鸣玉漠然地?凝视着?,目光黑沉沉的,泥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