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比起做个无名氏,她宁可?去做顾贞吉。

为此,虽九死,其犹未悔。

*

下山时,已经下起了濛濛细雨。

崔含真领着萧青雨跟在一行人最后,只觉得这?喜事办得竟一点喜庆都没有?。后面甚至还路过了一片坟地,实?在不是个好兆头?。

他能注意到?,李悬镜自然也察觉到?了。可?除了他们,似乎没有?旁的?人留意到?。

人人都怀揣着别的?心思,这?场亲事反倒成了最边缘而不重要的?了。

回去后一行人就散了,薛鸣玉二人也没挽留他们,只留了卫莲舟说要在他搬去翠微山之前,请他小酌几杯。结果卫莲舟被一杯一杯灌得不省人事,只好由?薛鸣玉先扶进了卧房。

“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屋等我。”她对李悬镜道。

卫莲舟失去意识后,几乎完全靠她支撑,脚步也软绵绵的?,虚浮无力。费了好大?力气?终于把?他安置到?榻上躺着后,薛鸣玉俯身仔细观察着他。

“卫莲舟,卫莲舟……”她轻轻叫道。

卫莲舟毫无动静,只是紧闭双眼,眼角泛起醺然的醉意,面若朝霞。

薛鸣玉再度凑近些,叫他:“兄长……”

他的眼皮轻轻颤了几下,终于模模糊糊地睁开,却只见一片鲜红,几乎填满了视线的?每一隙,不容他脱逃。

她好久不这?么叫他了。

卫莲舟茫然又意识朦胧地想道,定然又是假的?。不过是梦罢了。可?即便是梦,也着实?让他眷恋。他混沌之中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

他渐渐感到?了倦意,疲惫地重新阖上双眼,终而往梦中坠落。

薛鸣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宽大?的?袖中抽出一只匣子。她一根一根将他抓住自己的?手指掰开,再将匣子里的?金翼使取出来。

她把?金翼使轻轻搁在了他的?心口,并注视着它颤动着双翅,忽然没入其中,踪迹难辨。

自始至终,薛鸣玉的?眼神和?动作没有?一丝颤抖与迟疑。

她对着他看了一会儿,不知想些什?么,而后收起东西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替他倒了一碗茶搁在塌边。

薛鸣玉还没回去的?时候,李悬镜则独守空房。

他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生怕她不回来了。虽然他知道自己是在胡思乱想,而她也断然不会违背她们之间的?诺言。

那日在重重叠叠、绿云成荫的?莲叶之下,他紧张地对她剖白心意,又问她:“我是不是很贪心,想要的?太多?是不是逼你太急?”他热烈率真地仰脸望着她。

薛鸣玉却捧住了他的?脸,告诉他:“你应当把?自己想得更重要些。”

“如果我不喜欢你,当初在树上就绝不会主动叫住你。”

……

李悬镜慢慢把?手贴在心口。

她不会骗我。他想道。

这?时门恰好开了,薛鸣玉走进来,浑身沾了些潮气?,“外面雨下得大?了。”她无可?奈何似的?把?门阖上,又要去寻帕子将头?发拧干。

李悬镜一见她顿时感觉整个屋子都亮堂了。

他急忙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小心细致地替她将发间的?水汽擦干。可?擦着擦着,一只手忽然抓住了他手腕,而后稍稍用?力,他便无力抵抗地跌在她身上。

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唯有?橘红的?一点烛光静静地燃烧着。

透过模糊的?红烛,他望着她的?脸。她的?脸庞仿佛也渐渐朦胧,如同许多个夜晚她们望过的?同一轮明月。

李悬镜看着看着,眼睫突然颤动起来。

他终于在明月之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

雨声淅沥,烛火摇曳。

李悬镜忽然有?些渴。

薛鸣玉打开窗,将凉风细雨放了进来,好散去闷意。月光被雨水打湿了,落在地上,仿佛粼粼的?湖水。她趴在窗边,倏尔想到?了剑川。

剑川是她幼年去过最远的?地方。

长久地呆在不知名的?野山之前,薛鸣玉被屠善在瀛州养了一段时日。她被养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不见天日,只能偶尔透过窗隐约听见外面有?人在说什?么。

屠善不许她出去,她也只有?晚上才能开扇窗,而后从?中窥见一隙月光。

可?每晚的?景色都是不变的?,就像她每天吃着一成不变的?饭菜,只能勉强不会挨饿。直到?某一晚突然下雨了,她方才知道原来白日里淅淅沥沥的?声音是什?么。

她才知道天是会下雨的?。

而第二个雨天,屠善带她去了剑川。

剑川在瀛州边界,还要绕过成群的?野山。山上有?许多坟地,比那会儿她们从?破庙出来路过的?还要多得多。屠善指着那些坟地对她笑道:“这?里可?遍地都是我的?熟人。”

寂静的?雨夜里,只有?一泻千里的?月光,惨白得如同死人的?脸。

不过说到?死人,薛鸣玉第一次见到?死人便是一群。

他们不知何时埋伏在她们去剑川的?路上,忽然大?喊着:“妖孽受死罢!”而后一股脑冲出来。薛鸣玉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他们就又一股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