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她说。

幸亏山不算很远,两个人走起来也快。

坐在山上赏月时,没有了热闹和明亮的灯光,只有稀薄的月光,她让他摘了面具,仔细端详他的伤,“真可怜。”

他心跳得飞快。

“我很丑是不是?别看,我会变得好看的。”他小声说。

“确实丑,”她轻声说,但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嘲讽或是嫌弃,“所以要带你上山。山上除了月亮便只有我。月亮不会笑话你,我也不会。”

“一张脸罢了,长得好看如何,不好看又如何,我不在乎,难道你会在乎吗?”

李悬镜呆呆地望着她。

若是说从前他还不能十分确信自己的心意,如今他的心跳如鼓噪的蝉鸣,他被困在她的目光里,耳朵被蝉鸣堵塞,像天罗地网绞住了他的心。

第18章 十八朵菟丝花 ……

“不过话说回来,是谁打的你?”

薛鸣玉戳了一下他脸上的肿块,“他可真坏。”

原先李悬镜也这样想的,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对山楹生出几分感激。他坐在山崖边,被寒风吹得一哆嗦,再抬头看时,淡黄色的月亮已渐渐隐于丛丛灰云雾霭之中。

他正要低头问薛鸣玉会不会冷,却见她举着面具扣在脸上,然后凑到他眼前,仰起脸对他张望着。李悬镜看着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鬼使神差地垂首隔着面具亲了她的额头。

亲完了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惊得一下子弹出去很远。

李悬镜捂着脸,声音磕磕巴巴的:“我……我不是故意的。”听着闷闷的。好像他才是那个毫无预兆被亲了一下的人。

然而,旁边很久没有动静。

他茫然地慢慢放下手,朝薛鸣玉望去。

她竟一直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在观察他的神情。见他终于肯看向自己,薛鸣玉揭下面具而后追着他的方向挪过去。

她紧紧挨着他坐,又偏头凑近他脸庞。

李悬镜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靠过来,心跳和呼吸不知哪个先停了下来,几乎失去了反应。他只能僵硬着坐在原地不动,视线不自觉颤抖,然后等她

“我原谅你了。”

她轻声说。

面具被她举在手上挡在两人面前,薄薄的一片,却挤下了两个人。他和她近得他低头可以吻到她的脸,她稍稍偏过一角便能蹭到他的耳垂。

他以为她是要亲他。

但她没有。

他没有如愿,可他的心却随着她的话涨起了潮水,汹涌而激荡。李悬镜和她藏在面具之后,如此狭隘拥挤,但又如此亲密无间。

这样的满足而快乐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下山的时候,他看着薛鸣玉独自走在前面,一脚踩着一块石阶,似乎自得其乐,唯独那只手空荡荡的。

他望着她的手,想问她为什么不牵他了,却又问不出口。于是加快步伐与她并排走着,然后慢慢摆动着手臂,若不经意地蹭过她的手背。

直到某个瞬间,他深深低下头,咬着唇却将小拇指试探性地勾了上去。

刹那间,她突然停下脚步。

李悬镜心一紧,局促不安地抬眼偷偷瞧她。

薛鸣玉忽然抬起手臂,把两人缠在一起的尾指明晃晃地搁在他面前。他顿时涨红了脸,并为着自己那点小心思被直白地暴露出来而感到丢人。

但她却只是对他笑了一下,又把胳膊放下去。

他正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瞬心跳便猝然加快,鼓点似的,一下重过一下,敲得他头晕目眩。

薛鸣玉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与上次只是虚虚牵住他的指尖不同,这回他的手心贴着她的手心。

她严丝合缝地紧紧握住了他。

……

李悬镜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山的了。

待她们走到家门口时,大门外的石阶上竟已坐着一个人。宽袍大袖被夜风吹得如裙裾般翩飞,他那张秀美如玉的脸孔在黯淡的月色下莫名渗出一股肃杀的冷意。

一只灯笼在他脚边滚落,灯却熄了。

大概是里头的蜡烛烧了许久,终于燃尽。

他听到脚步声都不曾抬头,直到他偏过脸望见了她们相握的手。他的目光忽然凝住了。

“回来了。”

他轻声说。

薛鸣玉没回答他,反倒对李悬镜介绍:“这是我兄长,那天回来时你见过的。”

李悬镜顿时紧张起来,竟又脑筋一轴跟着叫道:“兄长,我”

“以后这么晚就不要上山了。”卫莲舟蓦地打断他,起身自顾自走到薛鸣玉跟前,慢慢替她拈起夹在鬓发间的树叶。

他瞧了一眼叶子,指尖微微一松,叶子便飘飘摇摇被风吹着走了。他又去看薛鸣玉。